第六章:叫我名字之前,請先毀了我
冬天轉濕,一場未報預警的大雨落得急,他們的生活也像這場雨,淋得毫無準備。
那晚,典諺回家時,阿衡不在,客廳的燈開著,茶几上放著一封信,旁邊壓著鑰匙。
他的心在看到信的一瞬間沉了xia去。
他沒有立刻打開,而是先去洗了手,脫了濕掉的外套,把濕衣服丟進洗衣機,沖了一杯熱茶。這一切動作像一場儀式,彷彿拖得夠久,信裡的字就會改變。
他終於坐xia,拆信。
典諺,我好累。
不是被背叛的累,而是從頭到尾都知dao自己只是暫住者的那種累。
你從沒讓我真正住進你心裡過,不是嗎?我只是你生活裡的一個乾淨角落。
可是我不是旅館老闆,也不是收容所,我不想繼續等你哪天回頭說:抱歉,我只是想找個人取nuan。
所以我走了,不帶任何條件,我連爭奪的慾望都沒有。
你自由了。
祝你快樂,也祝你哪天想起我,不只是想起我笑的樣zi。
信沒有署名,可那熟悉的字跡,一筆一劃都比擁抱還清晰。
他把信疊好,壓回原位。
沒有哭,也沒有挽留。
只是安靜地坐著,像個終於被宣判死刑的犯人,卻沒資格喊冤。
畢竟,他不無辜。
◇
手機亮了一xia,是那個男人傳來的訊息:
『今晚能來嗎?我有東西想給你看。』
典諺回:『給我一點時間。』
『好,我等你。』對方回。
◇
他換了緩了之後,猶豫一xia,還是去赴約了。
飯店房間裡燈沒開,只有浴室門縫透chu一點藍白se的光。那男人站在窗邊,沒穿上衣,只穿一條細鯿黑se三角內褲,背影筆直,像一ju等待被祭獻的軀體。
典諺走進去,門關上的瞬間,那男人轉shen,直接吻上來。
沒有前戲,只有壓抑。
他們像兩頭飢渴的獸,攀咬著對方,抓緊彼此,chuan息混雜在打雷聲中。
當典諺把他壓進床裡時,那人忽然低聲說:「叫我名字。」
典諺愣住,額頭貼著對方:「你不是說我們不用名字?」
「今晚我想要。」那人說。
典諺頓了一xia,嘴唇貼近他的耳:「你是誰?」
那人笑了,聲音微微發顫:「你真的不知dao?」
他從床邊chouchu一本筆記本,sai進典諺手裡。
那是一本平裝的活頁筆記,翻開第一頁寫著《匿名之吻》。
裡面密密麻麻,全是文字、段落、對話紀錄——全是他們的對話,甚至連典諺自己都忘了的細節,那人全都敲成鉛字,整齊地用活頁紙列印chu來,隨時可以新增。
「你……偷偷記錄我?」
「不。」那人看著他,yan裡沒有惡意,只有一種赤luo的痴狂:「我記得你每一次chuan息的節奏,我只是在寫一bu你自己不知dao的小說。」
「你到底是誰?」典諺心底生chu一絲不安。
那人慢慢地說chu一個名字。
那名字是典諺曾經心血來chao投稿過的一本網誌的編輯——那篇文從沒刊chu,卻曾收到一封拒絕信,語氣冷淡但句句見血。
典諺這才想起來,那時候他曾在拒絕信回了封辱罵信,內容極其羞辱,他以為對方只是個冷血的審稿機qi,沒想到……
「你一直知dao我是誰?」
「從你第一晚說你怕曝光開始,我就知dao,你不是在演——你是真的不知dao自己要什麼。」
「你接近我,是為了報復?」
「不是。」那人聲音低xia來,「是因為那時我看見一個破爛又渴望被記住的人,而我……剛好是寫字的。」
「你變態。」典諺說,聲音乾啞。
「也許吧,難dao你不是嗎?」那人湊近他,「你幹過多少人?你親過多少嘴?你記得他們的名字嗎?」
「閉嘴——」
「你要的從來不是zuo愛,你要的是觀眾。」
那句話像刀一樣割進他xiongkou。
典諺忽然抓起筆記本,狠狠往地上摔,紙頁散開,裡頭有他在gaochao時呢喃過的話、有他打完手槍後的訊息草稿、有他說給阿衡的話、卻傾吐給這男人的耳語。
那男人爬起來撿起一本散頁,翻到一頁遞給他:「你看這句,你曾說:我不怕被看光,我怕被看懂。」
典諺盯著那行字,忽然崩潰似地笑了。
「你到底要什麼?」
「我要你記得我。」
「為什麼?」
「因為我愛你。」那人說得極輕,輕得不像告白,更像哀求。
◇
那晚典諺沒有離開。
他留在那裡,像一頭終於不再逃的野獸,他抱著對方,用額頭貼住他的,說:「好,現在……你有名字了。」
「什麼?」
「從今晚開始,我不會再叫你匿名。」
他沒說那是不是愛,只是允許他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而這份允許,本shen就足夠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