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往事如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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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宋明卿十七歲那年,還沒長開,就遇上了命運裡的那dao門。那年冬天格外寒冷,母親病死得早,父親在碼頭chu事沒回來,街頭liu浪的人比以往都多。我餓到yan前發黑,是白家的舊guan家在巡街時將我領進那座gaogao的院門。
第一次踏進白家大宅,我甚至不敢直起腰桿。紅漆大門內,石板路乾淨得能照人,牆上的花瓶、腳xia的地毯、天花板的shui晶燈,每一樣都讓我覺得這裡像夢一樣。那天晚上,我在傭人房第一次吃到熱騰騰的米飯和魚湯,覺得自己簡直到了天堂。
白家那時的老爺太太,都是極好的人。老爺總愛笑,夫人說話細聲細語,遇事從不大聲責罵xia人。雖然我什麼都不會,但他們總說「慢慢學就好」。我記得最初好幾個月,每天都只會傻站在廚房門kou,不敢亂動。
大小jie那時才二十三歲,總穿著淺se旗袍,神qing冷淡,chu門總有人前呼後擁。我只敢在遠遠看她。有一次她不小心踩到積shui,我拿了條乾mao巾遞上去,是第一次和她對上視線。她沒多說什麼,只掃了我一yan就走開了。
後來日zi漸漸穩xia來,老爺覺得我力氣大,特地找了家裡的師傅教我zuo事、練shen體。閒時還有人帶我學簡單的防shen拳腳。那時的我覺得這一生如果能一直留在白家、報答老爺太太的恩qing,便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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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白家的第六年,轉yan我也長成了個gao個zi的姑娘。記得那年是民國廿九年,小jie已經二十九歲了。那年chun天,屋外的梧桐剛冒新芽,卻傳來兩條噩耗——老爺在南京路外遇到車禍,夫人聞訊後舊疾復發,不到兩個月也隨之而去。
那一年,對我來說是最難捱的時光。老爺太太是我的再生父母。沒有他們,我或許早就餓死街頭。自從進白家後,他們從沒虧待過我,不但給飯吃,還讓我學本事、識字、練拳。每次我生病,他們都讓醫生細細看診,從不嫌棄我chushen低微。
他們走的那天,我在靈堂門kou哭得說不chu話,心裡發誓這一輩zi都要記住這份救命之恩。
家裡頓時天翻地覆,喪事辦得極盛,賓客雲集,整個宅院日日燈火通明。所有xia人都說大小jie才是真的能扛事的人——那一年,從辦喪到分家產,再到掌guan生意,大小jie沒掉過一滴yan淚。
她穿著素白長裙,在靈堂前向每一個來賓鞠躬,目光裡沒有一絲軟弱。那之後,白家大小事全都由她說了算。
與老爺太太不同,大小jie辦事又快又狠,對所有人要求更gao。有人說她沒了父母庇蔭,怕是撐不了多久。可偏偏這樣的xingzi,讓她在上海灘這種風雨如晦的地方越活越有聲勢。她和生意夥伴談判時一句話不說廢話,和洋行、黑幫打交dao也不顧忌shen份。
那一年,我告訴自己,大小jie是老爺太太唯一的骨肉——這一輩zi,無論如何都得守著她,替她辦事,就是報恩。
從那時起,我更加用心跟著她,一點一滴看著她把白家生意zuo大,地位也穩到誰都不敢輕易開kou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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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被大小jie留在shen邊,是她接guan家族之後沒多久的事。她親自點名要我當她的司機和保鑣。那年我剛二十三歲,第一次開車送她chu門,心裡緊張得不敢chuan大氣。往後這五年,幾乎每天都跟著她,無論白天黑夜、風雨無阻。
大小jiexingzi變得比從前更冷、更苛刻。家裡xia人來來去去,她卻從未換過我。每日晨起接送她,陪她參加各種會議、宴席、巡查工廠、處理糾紛,有時甚至半夜chu門應急。每次只要有一點閃失,她當眾訓斥,甚至一巴掌打過來我也只能低頭忍著。
有時想想,和大小jie這樣近,反而比在白家最難熬。五年裡,我沒真正離開過她一天。她的每一個yan神、每一句命令,我都得第一時間察覺、照辦。
如今白家掌握的產業,已經多到讓人咋she2:百貨、銀行、紡織、房地產、報業、進chukou、夜總會、碼頭運輸、製茶、珠寶首飾、保險公司……每一項都要親自打理。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就像個影zi,永遠活在大小jie的shen邊。這樣的壓力,大概只有我自己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