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使徒 第三百五十一章 鏖战（六）

魔族阵列防护的外面几层，是抵抗元素力量的。这几层，是他们对抗人类城防大阵的主要力量。任何元素魔法的攻击，都会被其分解，弱化，进而成为驯服的元素力量，甚至会转而成为魔族魔法的源泉……

圆球毫无阻滞的穿过了这几层。

其下的一层防护，与薄薄的只有数厘米厚的元素防护不同，它足有三十余米厚，防御的是实体攻击。任何高速进入这一层的实体，都会受到很强的阻滞从而减速，速度越高，受到的阻滞越强，以至于任何实体，最终都会以龟速滑落在地面上。

对于实体攻击，外层清除其元素力量，内层消磨掉其动能，魔族的防御密不透风。

最内一层则是精神防护，不过那个看起来粗糙的无以复加的圆球，怎么看都跟精致的精神魔法沾不上边儿……

粗糙圆球在实体防护层受到了阻滞，在继续降落了十米左右的距离后，它的速度已经不超过人类步行的速度了。

于是魔族就眼睁睁地看着两个硕大的球体，像落入粘稠油脂中的石头一样，一点一点地，缓缓挤过防护层，然后“咚”的一声，落在了魔族给它们专门准备的一块数十米见方的地面上……

成千上万只眼睛盯着它们，数百道探测魔法围绕着它们，但是它们毫无反应，探测的魔族法师们也毫无所获。在法师的感知中，那两个圆球的结构比石头稍微复杂点儿，但也复杂不了多少。而更重要的是，其中没有丝毫的元素波动……

难道其中的元素力量都被防护层剥离了？可是会那么简单么？

罗杰的脑袋上蹦出了一个硕大的问号，而且罗杰能够感觉到，魔族的阵列中，这样的问号还有好几千个。

“人类，不会真就是想扔两块石头砸我们吧？”这个念头在很多魔族的心头浮起。

一个胆大的魔族，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其中一个圆球，他用包裹着层层防护的颤抖的右手，轻轻抵在圆球上……

触感粗粝，别无其它。

他从小腿侧面抽出了一柄精致的匕首，想割开表层的粗麻布以便一探究竟，不过还没动手，却从圆球中听到了极其微弱的滴答声……

“滴答，滴答……”仿佛机械时钟发出的细微声音，似乎在为什么做着倒计时。

“我……操……”那位法师用魔界精灵语咒骂了一声，他似乎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

炽烈的火光从那圆球中爆起，数秒后，城墙上的罗杰听到了一声有史以来最为强烈的爆炸声。随后，另一个圆球也爆炸开来，将轰鸣声送到在场的每一个生物的耳中。

火焰，冲击波，以及夹杂在其中的钉子，碎铁，钢珠，以圆球为中心，向着毫无防备的魔族法师们泼洒，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圆球方圆约百米的范围内，已经没有还能够站立的魔法师了……

魔族的法师们，过于相信阵列的防御能力，几乎没有谁会耗费魔力在个人防护上。结果就是，它们与人类强韧度相似的身体，在那场爆炸中，几乎毫无抵抗能力。

很多魔族法师到死都没明白，明明毫无元素波动，它怎么就忽然爆炸了，还释放出如此巨大的火系力量？就算人类可以屏蔽魔法材料的元素波动能力，但是引爆那些原料的，却必须是活跃的火元素啊？阵列的防护层，应该能够将其清除啊？

就连人类这边，也被那两个圆球的杀伤力感觉震惊。他们不是造不出来比圆球威力更大、体积更小的高爆阵，但是那些高爆阵无一例外，都不可能悄无生息突破魔族的防护。而在对方阵列外爆炸，起到的杀伤效果几近于无，怎么可能像那两个圆球一般，几乎割草一样，转眼间就干掉了大几百的魔族精锐法师？

那两个爆炸物带给人类的震撼，已经远远超过了那两个不知名圣域的自我牺牲。以至于城防大阵的操阵者迟疑了数十秒的时间才反应过来，开始向那两座防护层剧烈摇曳的魔族阵列轰击而去……

而在城墙上，芙蕾雅身边那个瘦削的书记官在观察到爆炸的效果后，开始在笔记上快速记录着什么……

芙蕾雅踱到罗杰身边，用下巴指了指魔族阵列，微笑道：“那是安德烈搞出来的东西，他称其为炸弹。出其不意之下，效果还不错。”

“炸弹？”罗杰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问道：“一种新型高爆阵？”

芙蕾雅摇摇头，说道：“它并不是魔法阵，只是将一些普通燃料研成粉末，按照设定配比进行混合，然后用火石引燃而已，非常廉价。一个同等威力高爆阵的耗费，可以造好几十个这种炸弹。而且不需要高明的阵法师，随便一个普通工匠便能轻易造出。”

罗杰听了，心头颇为好奇。不过转念一想，却又发现了这个“炸弹”的致命缺点。

“就算它的威力巨大，又足够廉价。可是它这么大体积，总不能每次都要撕开空间裂隙，用圣域强者来投掷吧？而高爆阵完全可以浓缩到一支城防弩箭上。再说，下次魔族有了防备，它就起不到这个效果了。”

芙蕾雅点点头，回道：“投送确实是个问题，不过解决方案已经有了，而且安德烈已经在着手尝试了。我们只是需要一些时间而已。”

芙蕾雅的语气中带着点儿炫耀，显然又努力消减他心中对伊甸的疏远感。不过罗杰这次并没有听出来其中的意味，他的心都在战局上。城防大阵操阵者的迟疑，给了魔族反应的时间，此刻，处在魔军后方的法师阵列已经稳定了他们的防护。

“可惜了，两位圣域的牺牲，并没有给魔族带来太大损伤。”罗杰有些惋惜地轻轻摇头，对芙蕾雅说道：“你提前跟军部打个招呼就好了。如果城防阵跟上了，即使灭不了魔族的那两个阵列，也会让它们元气大伤……对了，那两位圣域是你的人？为什么会选择与敌人同归于尽，而不通过空间裂隙离开？”

“它们不是人，而是即将失去灵智的降临天使，没什么值得惋惜的，不过是废物利用而已。”芙蕾雅面色平静地说道。

“失去灵智的降临天使？”罗杰疑惑地问道。他是知道这个“降临天使”的，不过却对“失去灵智”没什么概念。灵智这玩意，还会失去？

“它们的设计使用寿命是一百年。一百年后，如果没有被万神殿召回，它们的灵智便会逐渐退化，最终连身体都会消散于无形。”芙蕾雅简单解释了两句，却没有多说，而是指向丝毫不受那两枚炸弹影响的魔族进攻阵列，说道：“这些以后再说，魔族即将有大动作了。”

“嗯？”罗杰的目光转了过去，正好看见魔族进攻阵中升腾起了一片微光。

“那是什么？”罗杰极力延展出自己的魔力触须，但却并未在空中感受到什么异样的魔法波动。不过那片微光却如同在魔力通道中流淌的火元素似的，在转眼间便从法师阵列中蔓延到魔族的锋线上……

每一个人形魔族都抬起了双手，高高举在空中。而那团微光，便在它们的掌心……

芙蕾雅没有回答罗杰的问话，但是已经不再必要去回答了。在那些微光弥漫在了整个战场上的时候，所有的低阶魔族，不论是已经登上城墙的，还是正在冲锋的，都停滞了一瞬……

随即，它们在同一时刻炸成了漫天血雾。

什么都没有留下来，没有獠牙骨骼，没有肉皮毛发，一只只如同野兽的魔族，就那么凭空消失了，只是染红了整个战场的上空。

与那些低阶魔族近身交战的人类战士也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或许只是他们的刀剑落在了空出而闪了下腰而已……

似乎一切都再向不可思议的美好进发——魔族就这么凭空“噗”的一声消失了，就仿佛是万神殿的恩赐一般……

不过罗杰知道，一切过于美好的，都不过是虚幻，他的心悬了起来。

“里斯城，输了。”芙蕾雅轻轻摇摇头。她感受到了所有魔族身体炸碎后释放出来的庞大力量。而她知道，魔族法师释放了这股力量，可不是为了造福人类的。

血雾在半空中弥漫了几秒钟，随后就如同被巨大漩涡吸引了一般，急速向魔族的法师阵列汇集而去。又过了数秒，一道血红色的冲击波，带着毁天灭地般的力量，从魔族阵列出发，径直冲向了里斯城的南门……

城防大阵反应了过来，但是其中残存的能量已经不足，轻易被血色冲击波冲散。

终极守望慢了一瞬，但是铺天盖地的圣逐术仍旧压向那道冲击波。不过借由魔族血肉释放的魔法，各族元素似乎紧密结合着，更像是树精灵的生命魔法而非元素魔法，圣逐术对它的湮灭效果并不强。它仍旧几乎不受阻滞地冲向里斯城……

南门上的塔楼，是军部指挥中心的所在。指挥中心之下，城墙最厚的地方，是城防大阵操阵法师团的所在。南门之后，城中心偏北的位置，是红衣大主教沃德豪斯·墨菲以及数十神眷者所在的圣安纳贝尔大教堂。

然而冲击波所过之处，法阵纷纷崩散，血肉化作齑粉，城墙崩成碎石。在将南城墙彻底洞穿之后，余势不减，横扫了整个里斯城，摧毁了圣安纳贝尔大教堂，直到撞塌了里斯城北城墙，这才消散于空间之中……

里斯城，在献祭了上万魔族血肉的攻击下，脆弱得如同面团揉成的一般。

这一击，里斯城的指挥系统，连同其借以坚守的城防大阵与神术阵终极守望，都在一瞬间化为乌有。

就如芙蕾雅所说的，里斯城，输了。

罗杰张大了嘴巴，震惊得无以复加。哪怕脚下的城墙段在冲击波的攻击下剧烈摇动，多处裂开了宽窄不一的裂痕，都没办法将他从震惊中带回来。

他只是扶住城垛，任凭冲击波激起的飓风将泥沙扑在他的脸上，甚至灌在他的口中。

他实在不愿意去相信，人类所建立的第一大城，拥有整个人间界最强城防体系的里斯城，就这样，在魔族一记冲击波的攻击下，化作了一片废墟……

他猜测过里斯城会是如何失守的，比如被魔族无边无际的魔法烧成一片废墟；比如被魔族由一点突破防线，进而由内到外，所有人被屠戮一空；他也想过魔族战力高强，以一敌十，从正面碾碎人类的防线……

这些，都是他能够理解的战争。

但是他就是没有想到，魔族会用一记魔法，摧毁了城防大阵，摧毁了终极守望，摧毁了城墙，然后以无可阻挡的势头，贯穿了整座里斯城。

他无法去想象，这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

而在这样的力量下，他连先前的愤怒都无法升起。心中聚集的，都是无力感……

……

芙蕾雅走上前来，轻轻将手搭在罗杰的肩膀上，将他的思绪唤了回来。

魔族的两个法师阵列已经开始向前缓缓推进了，尽管速度不快，但是进入里斯城也不会超过二十分钟。不过罗杰已经没有心思关注魔族的动向了。他只是看着芙蕾雅，喃喃道：“这……就是超凡之力么？”

芙蕾雅点点头，说道：“是的，这就是超凡之力，而且不过是粗浅运用。凡人在其面前，便已经没有了抵抗能力……”

停了停，她继续说道：“所以，希望，在伊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