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使徒 第三百五十章 鏖战（五）

魔族休战了两天。

在两天后，也就是守城战的第五天，混沌残留已经所剩无几的时候，它们燃烧着的蹄子再次踏上了这片已经面目全非的土地。

魔族的进攻，并没有什么新花样。它们只是一**派遣低阶魔族消耗人类的有生力量，同时利用法师阵列的强大续航力消耗里斯城防大阵与终极守望的力量，并且伺机投放大范围的杀伤魔法。

而人类方面，则尽量将最强大的两股防守力量捏在手中不轻易使用。不过捏住威慑力量的结果，就是常规战场上更加惨烈。这一天，战损绝对数量，人类首次超过了魔族……

第六天，里斯城所有平民接入终极守望，成为大阵中一个个微不足道的功能单元，为这场灭族之战燃烧着他们的灵魂……

第七天，魔族法师阵列的土系法师撕裂了里斯城西南角的一段城墙，作为机动部队的战车营与幻兽骑士投入战斗，付出伤亡过半的代价，封堵了缺口。

这一战中，人类陨落了两位圣域。

其中一位是罗杰见过的，火魔导师迈因策尔。当年他在蒙斯特的国都，撒玛城前，凭借一记潇洒的“涅盘乐之阳炎激”，削弱了城墙，帮助战斗部队打开了缺口。

然而此战中，他的阳炎激并未建功，而且因为施法时的短暂停留，被魔族圣域锁定了身位，成为了五六位强者集火的目标。而他身边的圣域因为疲惫以及被牵制，未来得及防守，使得这位德高望重的大魔导士陨落在里斯城前。

迈因策尔的陨落，成为了人类圣域战阵的缺口。魔族趁虚而入，再次击杀了一位仓促间尝试补位的武圣。而后终极守望接应了圣域战阵后撤，对方的法师阵列却捕捉到了战机，利用地震术摧毁了一段至少三十米长的城墙……

第八天，当魔族再次出现在里斯城前的时候，城头上稀稀拉拉的守军都觉得，今天可能就是他们生命中的最后一天了……

尽管城下的魔族也是稀稀拉拉的，大部分还都一副命不久矣的枯败相，但是魔族完整的法师阵列，这一次进入到附魔弩车的射程范围了。

只不过，人类的附魔弩箭已经所剩无几。

……

城墙上，罗杰头发凌乱，眼中血丝遍布。

席琳切断了与罗杰体内圣力的联系，睁开眼睛。她提起剑鞘不知丢到哪里去的“永恒”，转身便向城头指挥部方向走去。

罗杰伸手拉住了她，轻轻摇了摇头。

席琳已经猜到了罗杰逃离里斯城的计划，但是此刻，她并不愿意就这样逃走。所以她挣开了罗杰拉着她的手。

“小婆娘，将性命枉送在里斯城，对这场战争没有意义。”罗杰追在她后面，压低声音说道。

席琳停了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她转过头来，看着罗杰的眼睛，轻声道：“可是，对我自己，很有意义。”

罗杰上前一步，再次拉住了她的手，语气中多了些许严厉：“你又怎么知道，那就是你存在的意义？”

席琳再次挣开了罗杰的手。以她的力量，罗杰当然拉不住。

“罗杰，你说过，我需要自己去寻找我的道路。”

“可是，我也说过，活着，才能去寻找道路。”

席琳再次沉默了，良久。不过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

“罗杰……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此刻我离开了，那就再也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了？”

罗杰一滞，第一次，席琳的话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席琳转过头，向前走去。不过，走了几步，她却还是转身，对着罗杰抿嘴一笑。“放心吧，若事有不可为，我不会平白去寻死的。”说完话，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罗杰能够看到她眼中的神光……

芙蕾雅踱了过来，看着席琳的背影，似笑非笑地说道：“小丫头，蠢是蠢了点儿，却挺可爱的。”

罗杰闻言，心中升起一丝不愉快。他斜了芙蕾雅一眼，哼道：“老妖婆，你倒是聪明，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芙蕾雅对罗杰的恶语相向毫不在意，只是浅笑道：“小罗杰，这么没有力量的话语，不像你说出来的。”

罗杰没再搭理她，转身去找格鲁了。很有可能，今天就是里斯城守卫战的最后一天。他已经将蒙莉莎派出去确保后路了，但是还需要格鲁等人的紧密配合。毕竟，战场上瞬息万变，他可不希望该走的时候被牵制住……

……

魔族的冲锋，一如既往地悍不畏死。不过有所不同的是，很多人型生物出现在冲锋的队伍中。它们，要么是能够变换成精灵形貌的高阶魔族，要么，就是真正的远古精灵后裔，当今的魔皇一族。

人类操控着剩下的战争器械，重点照顾了那些人形魔族。

“这似乎是它们最后一批低阶炮灰了。”罗杰靠在城垛上，看着气势远不如当初的魔族锋线，眼神中的担忧之色却更浓了。这一阵之后，人类直接面对的，就是魔族的精锐力量了。

芙蕾雅简单地“嗯”了一声，视线却没有落在魔族的锋线上，而是看向正在蠢蠢欲动的法师阵列。她的身边，出现了两个罗杰未曾见过的面孔。他们神色恭谨，似乎对芙蕾雅有着很深的敬畏。

与先前整齐划一的阵列不同，今天魔族将后排划分成了四部。其中两部队列绵长，似乎要继续向前推进。另外两部队列紧凑，呈扁圆形，靠在一起，早早便将防护升了起来，看起来像是在压阵。

而他们的圣域则嚣张地逼近里斯城墙。

人类圣域并未升空，甚至没有露面。他们先前按照战阵集结后，反而分散潜藏进入了守军之中，似乎准备好了给对方一点惊喜。看起来，魔族期望将这些人类最为强大的机动力量逼迫出来，以减少变数。

人类一轮攒射，魔族的锋线便被削掉了一层。不过随即，对方靠前的两个法师阵列之上魔云涌动，大量闪电火球等等元素魔法便向城头砸来……

与距离过远只能释放闪电类魔法不同，逼近的法师阵列的小范围魔法威力更大，数量更密集，仅仅在数秒的时间内，便完全压制了人类城墙上的火力。人类不得不全力催动城墙上尚存的法阵来防护。

城防大阵立即开启，向前方的法师阵列进行了魔力压制，但是防守在后的魔军承担了城防大阵的压力，前方的阵列并未改变攻击的目标，而且，它们开始向前突进，似乎要进一步拉近与里斯城的距离，以便最大化攻击魔法的威力……

这个时候，人类仅有的能够抗衡这两个法师阵列的底牌，便只有终极守望了。然而终极守望不可轻动，因为如果不能一举击退魔军的法师阵列却耗尽了储能，那么又会重复之前的一幕：整个里斯南城暴露在对方的大范围杀伤魔法之下……

无间炼狱的魔云在里斯城前聚集了起来，操阵者疯狂宣泄着魔云中的力量，为城头分担压力，然后迅速收阵，以防被魔族的魔导士反利用，对阵中法师造成反噬。

零星的圣域强者出现在城头上，斩杀一些高品阶的魔族。而魔族圣域发现这些人类强者，便会三个成组，远远地进行压制。它们虽然强大，但是一则对人类的高端战争器械有所忌惮，二则并未发现潜藏的那些人族圣域，所以并不敢威逼过近……

在高阶对抗中，人类一直处于劣势之中。先前的战斗中又折损了两位圣域，所以军部明显改变了战术。既然整体力量有所不如，那就藏起来，利用主场优势，时刻准备着制造局部优势。

只不过这样一来，城头上，来自敌方圣域的骚扰压力便大大增加了……

很快，魔族便攻上了城头，守军不得不从防护魔法阵中走出来，封堵城墙上的漏洞。然而对方的法师阵列并没有因为城墙上人魔混杂而停火，正相反，它们倾泻的魔法似乎变得更多了……

守在东南角的罗杰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东南角，因为芙蕾雅与拉斐尔两位圣域的存在，一直守得固若金汤。魔族似乎也知道这里不是块好啃的骨头，再加上此次冲锋的魔族数量远少于以前，它们完全将东南角给空了出来，集中冲击的，是南墙。

在这种情况下，神恩护卫队理所当然地应该去支援相邻城墙段，不过罗杰早已经安排好了撤退路线，此时调离，那几乎相当于将调离的部分抛弃在了里斯城……

罗宾逊·泰勒作为空降到神恩护卫队的战斗营营长，当然不会想到罗杰竟然有了逃跑计划，他直接抽调了一百五十幻影射手与两个法师小队，一个神术者小队向隔壁支援。罗杰皱了皱眉，第一次抗了命……

“泰勒营长，幻影射手我还有用，你调第二军的人过去吧。”罗杰拦住了自己的名义上司。

泰勒的眼睛瞬间瞪圆了。紧急时刻抗命，如果罗杰是个第二军的军官，此刻他已经拔刀斩下他的脑袋了。还好他还记得对方的神眷者身份，以及他带来的数个圣域强者。

“克里兹曼队长，抗命是要上军事法庭的！你是为了什么要留下幻影射手？！”他吼道。战事紧张，他这里多耽搁一秒，隔壁兄弟部队就危险一分。

“留下神恩护卫队，其他的人，你想带谁去支援就带谁，全带走也无妨。我用脑袋担保东南角的防线安全！”罗杰也不解释，直接给了条件。同时，他转过脸去，看向拉斐尔，向他投去一个征询的目光。拉斐尔点了点头。

“拉斐尔也会过去帮忙。”罗杰加注道：“他一个圣域，肯定比一百来个幻影射手更有用。东南角这边，有普罗德摩尔小姐跟我们，就够了。”

泰勒闻言大喜，不再计较罗杰的抗命，转而招呼着第二军的士兵，推着仅剩的五台可移动式弩炮，沿着城墙向西奔去。

罗杰舒了口气，转身准备去看看交锋处的情况变成什么样子了。不过眼角余光却看见芙蕾雅正在跟她身边的两个恭谨男人说着什么，随即，两个男人的身影一闪，原地消失了。

“？”罗杰向芙蕾雅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目光。

芙蕾雅笑了下，但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向城墙外魔族的法师阵列指了一下，然后又在眼睛上比划了一下。

“元素视觉。”她说道。

罗杰闻言，赶紧给自己施加了远视能力，然后向外看去。而此时，魔族两个扁圆形法师阵列的上方，突然各自出现了一道空间罅隙。两个灰不愣登的不规则圆球从罅隙中掉了出来，而那圆球上，各自坐着一个人……

在罗杰的这个距离上，即便加持着元素视觉，也看不清圆球上那两个人的面目。但是从他们的衣着颜色与款式上，罗杰几乎可以肯定，他们就是刚刚跟芙蕾雅谈话的两人。

“空间挪移？”罗杰一惊，立即想到了芙蕾雅当初被萝莎琳德封在冰晶中时候，使用的挪移魔法。但是想一想却又觉得不时，芙蕾雅的挪移，并没有撕裂空间。而这两个人连同他们身下的古怪圆球，明显是通过空间裂隙传过去的……

果然，芙蕾雅一边看着那两个人，一边回道：“并非空间挪移。不过那个魔法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传送的东西。”

“传送的东西？”罗杰闻言将目光的焦点对准了其中一个圆球。

那是个什么玩意？罗杰看不出来。只见它大概有两米的直径，表面似乎是被各种粗布裹起来的，上面还横七竖八地绑着一些麻绳。它们本身没有动力，只是因为重力的原因嗖嗖往下掉。除此之外，罗杰没看出来任何特别的地方……

不过罗杰也没追问，因为魔族已经有了动作。

脑袋上突然出现了空间裂隙，而且掉下来个硕大的圆球，用屁股想也知道那是敌人的攻击，而不是亲朋的礼物。魔族的法师阵列顿时加大了魔力的输出，将城防大阵的力量逼退了，然后祭起了多层防护罩，不论是元素攻击还是物理攻击还是精神攻击，防御的毫无纰漏。

与此同时，在里斯城前游弋的数位魔导士急速返回，向那逐渐下落的圆球飞去。

以盘坐姿势随着圆球一起下落的两个人顿时止住了落势，舒展开身体，迎向了冲来的魔族圣域。

“轰！轰！”两声爆响。尽管一边是以一敌三，另一边是以一敌四，但是圆球之上的两个圣域丝毫不惧，直接以身体撞上了对方袭来的魔法，在半空中炸成了两个光团……

罗杰的心揪了一下，因为那两个勇猛迎上敌人攻击的圣域，并非如他猜测的那样强大。在扛过这一轮攻击之后，一个断了只胳膊，另外一个，两条腿齐根而断……

不过他们仍然没有丝毫停顿，而是选中了自己的目标之后，以罗杰难以想象的速度迎了上去。随即，他们便如同两枚小太阳一样，陡然爆发出极度刺目的纯白光芒。

与先前那两极震耳欲聋的爆响不同，这两记却是无声的爆鸣。密度极高的圣力在狭小的空间中放射，转化成足以消融一切的热量，在转瞬间，便将最靠近他们的两个魔族圣域燃烧殆尽，连点儿灰都没剩下……

而其余距离稍远的几个魔族圣域，显然没料到人族竟然还有一见面便自爆的圣域，反应不及之下，尽皆为那圣力光芒灼成重伤，其中一个连维持飞行都做不到了，直接一头撞向地面……

将注意力都放在圆球上的魔族法师阵列出手晚了些，已经止不住那位圣域的坠落势头，眼看着它“噗”的一声，在地面上化作一滩肉泥……

那两团炫目的圣光，威力随着距离的扩大而急速衰减。不过即便如此，加持了元素视觉的罗杰仍旧感觉双目刺痛。

不过罗杰并没有挪开目光，因为芙蕾雅让他关注的，是传送过去的“东西”，而不是传送过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