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使徒 第三百四十九章 鏖战（四）

“混沌”的设计理念，其实说起来很简单：法阵越是庞大，威力便越大。但是越大型的法阵，越容易被感知、察觉。所以敌人通常不会主动走到你的大型法阵当中，所以你只好把你的法阵扔在敌人头上了……

当然，理念简单，却不代表着设计上的简单，也不代表着工艺上的简单。而其中最大的问题便在于，你该如何保证扔在敌人头上的法阵，仍然是个法阵，而不是一堆零散的魔法材料？

所以，二十四支彼此勾连成阵的水晶巨箭，代表的是埃尔斯特帝国冠绝世界的魔法工艺水准。即便是曾经的法师王国依安纳，虽然他们在学术上仍旧无可比拟，但是过于强调法师个体修为的他们，却在工艺上，被后来的埃尔斯特帝国赶超了。

而这座代表着帝国最高成就的“混沌”之阵，扭曲了空间来屏蔽视线与感知，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里斯城以南方圆数公里的战场上。二十四支巨箭形成的魔法网络，将魔族整个进攻的浪潮，包括绝大部分法师阵列，都囊括在了其中……

正在与人族圣域纠缠的魔族强者感觉到了空间中微妙的元素扭曲。虽然它们的魔力触须无法进入被“混沌”扭曲的空间进行探查，但是对战争的敏锐度仍旧让它们开始向后收缩，准备退出第一线……

人类圣域当然不能让敌手如愿，在混沌升空的那一刻，他们毫无保留地倾泻着力量，用的全都是各自的成名技。

拱卫帝都的两座卫城也打开了城门，战车鱼贯而出，在数位圣域的保护下，向魔族分部冲击而去。虽然他们无法增援主战场，但是如果能够击溃魔族分部，也会对里斯城前的魔军产生极大的牵制……

魔族优势下的全面进攻，反而成为了人类最佳的反击机会。

二十四支巨箭全部到位的那一刻，整个里斯城前的空间似乎晃了一晃，紧接着，这块空间就好像一瓶滴入了一滴墨汁的清水，顿时由清澈转为一团漆黑，而这团漆黑翻涌着，扩散着，不断蚕食着更大的空间，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内，便将连同法师阵列的绝大部分魔族都包裹在内……

罗杰的视线完全无法穿透那片被“混沌”染黑的空间，同时它也听不到什么声音，因为这些都已经被扰乱的空间给完全吞噬了。他悬起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罗杰看不懂“混沌”是如何运转的，也看不懂它是如何杀敌的。不过越是看不懂，就说明这座大阵的高端与强大，他反而越放心，就像只拿到中级法师执照的他，根本看不懂那些大魔导士的论文一样——膜拜就行了……

于是罗杰将目光转向高空。在那里，两族的圣域阵列彼此穿插，正战成一锅粥。在那片五彩炫光交织成死亡蛛网的区域，一个矫健的身影分外夺目——依仗着“深邃”的防御力，席琳像是一头护家的母狮，根本不在意对面有多强大，丝毫不考虑安全距离，不管是谁，都连人带剑直线冲杀而去……

罗杰看着有些心疼。不是心疼席琳，而是心疼自己——那女人耗尽圣力之后，肯定又要将他当成源海搬运工了。这活儿可不轻松……

不过心疼之余，还是舒爽成分居多。魔族的无差别轰炸，早就让他心中的怒火无法压制了。此刻，他更希望将自己的魔法天赋换成修习斗气的天赋，这样就可以操刀子上阵，砍他娘的……

想想席琳身上两件圣器的来源，罗杰冷笑着哼道：“用你们精灵的圣器，砍你们精灵的后裔，这事儿倒是很让人解恨！”

不过罗杰也只是瞟了一眼圣域的战团，便将视线重新放回了地面。圣域之间虽然攻防华丽，但是实际上并非生死之战。真正决定战局的，还得看城下。如果魔族的法师阵列被攻破，那么它们的圣域也不过是无根之木，再强大，也拿里斯城没有办法。

被“混沌”染黑的空间仍旧在扩张，它的边缘距离里斯城墙已经不超过三百米了。地面上的魔族似乎陷入了恐慌，在后路被断绝的情况下，玩命一样向里斯城的方向奔过来……

不过这些魔族很多都没有逃过被“混沌”吞噬的命运。不是它们跑得不够快，而是在空间都被扭曲的情况下，很多时候，它们奔跑的“方向”都不一定正确。

里斯城头因为魔族的疯狂而压力大增，不过可见的，魔族的冲击不会持续多久，因为只有被“混沌”吞噬的魔族，而没有出现脱离混沌重新杀上城头的魔族。人类只要能够抵挡魔族锋线上的残余力量，便可以确保防线不破。

里斯城的西南，以及西面城门全部洞开，两队共一百二十辆战车，以及三队共五百来自蒙斯特王国的幻兽骑士，已经冲出了城防大阵的范围，迂回杀向魔族法师阵列的侧后方，做好了直捣中军的准备……

而城东的水门也全部打开，近百艘小型战船鱼贯而出，沿着琼文河西南岸一字排开。每艘船的侧舷上都开了两到三个火门，一支支爆炸弩箭探出头来，只等着“混沌”结束，便对魔族做一场覆盖式轰炸。

战场上，缓过一口气的人类，几乎都将目光投在了那一团翻滚的墨影之上。这是人类灭杀来犯魔族的最大希望，也可以说是最后的希望。因为这座“混沌”大阵，埃尔斯特帝国也仅存一套……

墨影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大约一分多钟之后，外扩便停止了，而很快，它便开始收缩。

罗杰的眼睛眯了起来，元素视觉早已被加持在了眼睛上，几百米之外的影像不说是纤毫毕现，但也十分清晰。不过，它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场景……

因为被墨影吞吐过的地面，跟他记忆中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

里斯城外，并非一马平川。而且，随着里斯城人口的扩张，城外仍旧有相当数量的道路、建筑、林木。虽然为了迎战魔族而做了清理，道路挖断，建筑推倒，林木铲平，但是仍旧留有大量人工痕迹。

而此刻，在他眼中，墨影吐出来的地面，看不到任何人类活动过的迹象。

甚至，他连自然的痕迹都看不到。

那是一片灰蒙蒙，既存在但又仿佛幻象一般的棉絮，随着墨影的退却，它会泛起一丝涟漪，但却又像粘稠的液体一般，很快便被自身的粘滞力抚平。一丝丝微微发白的波纹时而在那片阴沉的基调上蠕动，似乎有些活性，但总体而言，却显得晦涩且呆滞。

“那就是混沌，准确说是混沌的残留。”芙蕾雅看着罗杰的表情，知道他的疑问是什么，便解释道。

“混沌的残留？”罗杰有些疑惑：“你是说法阵的残留？”

芙蕾雅摇摇头：“不是法阵的残留，而是空间的残留。那片空间的元素秩序被法阵打散后，大部分会在法阵力量消退后，依照既定规则重聚。但是仍旧有些许遗留。沉降的部分便是那般模样，而轻灵的部分，已经散溢了。”

“嗯……”罗杰闻言沉吟了下，不太确定地问道：“那么，魔族，甚至整个战场，都消失了？”

“确切的说，是都被分解为基本元素了。”芙蕾雅回道。

“哦？！”罗杰顿时心头一喜。虽然他根本不懂这部分的魔法知识，但是怎么听，这都是个好消息。“那么说，我们这算是打赢了？”他最关心的还是这场守城战。

芙蕾雅看了罗杰一眼，却没有说话。

墨影散去的速度越来越快，而在罗杰尚未追问的时候，一道流溢的五彩之光从那一片灰蒙蒙中透了出来。很快，在守城方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硕大的浑圆护罩，而透明的护罩之内，是一群有些无措，但仍旧丝毫无法遮掩暴虐气息的魔族……

“我……操！”罗杰涌上心头的欣喜瞬间被一片寒意所取代。

“唉……”身边的芙蕾雅幽幽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混沌的本质，是将有序的元素力量打乱。在人间界，确实无可抵挡。但……魔界的元素秩序从来都是混乱的。魔族，至少有五千年对付失序元素的经验了。”

“……”罗杰顿时无言。

号角声再次在魔族军阵中响起。而随着号角声，推进了相当一段距离的魔族法师阵列开始后撤，而在魔法天穹庇护下的地面魔族也随着号角声在后撤。躲过了“混沌”的大部分飞行魔兽，也开始尝试脱身。只有那些已经与人类绞杀在一起的魔族，仍然在挥洒着它们最后的鲜血……

人类出击的战车队，幻兽骑士以及船队，默默收起了他们的攻势，缓缓撤入了里斯城。而魔族根本不在意人类这几支部队的进退，只是竭力维持着魔法天穹，抵御着混沌的残余力量。

此刻，罗杰也看出来了。魔族法师阵列一反常态的大幅推进，目的只是尽量保护魔族的有生力量，而非孤注一掷的进攻。

“魔族……知道我们有混沌。它们只是在逼我们出底牌。”沉默了良久，罗杰叹道。

芙蕾雅苦笑了声，无奈道：“没办法，魔族对我们了如指掌，而我们对它们，却所知不多。所以，我才会来里斯城。”

罗杰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神恩护卫队联合第二集团军的军士清剿了残余的魔族。

随后，城防大阵闪烁了一下，提示守城将士，大阵充能完毕。随后，覆盖了全城的圣衍术祭起，终极守望的充能也完成了。

这一波次，人类守住了里斯城，代价是唯一的“混沌”大阵。

魔族没有再次发动进攻，在接应了它们的圣域返回阵列之后，便后撤五公里。战场前部为混沌残余所覆盖，它们的地面部队无法压上，仅凭空中部队，并无法撼动人类的防线。

只是，里斯城内没有人认为这是个胜利。弥漫半城的烟火，直到入夜时分才在魔法师的帮助下被完全扑灭。而后轻点伤亡，平民无算，单单守城将士，死亡连同失去战斗力的，足有四千余……

虽然估计魔族的伤亡远超人类，但是那都是唯一的混沌大阵换来的。而且绝大多数都是低阶炮灰，魔族的主力——法师阵列——仍旧毫发无伤。

形式愈加不容乐观。

而且，罗杰还面临着其它麻烦。在火雨落下的那一刻，萝莎琳德出手救了小半个南城，但是军部此时也知道了萝莎琳德的存在。第二集团军的副军团长在罗杰还没撤下城墙的时候便亲自到访，指名要见那位深不可测的“惊雨凝寒”。

罗杰不可能让萝莎露面，更不能让别人知道她现在的状态。但是搪塞一位副军团长，对他来说也太有压力了。

好在大敌当前，军部并没有太过为难罗杰。但是对他在神恩护卫队中暗藏数位圣域但却不上报这件事，却明确地表达了不满，甚至是怒火。他们或许不敢拿捏几位圣域，但是对罗杰本人，他们却不惮于做出点儿什么……

“神眷者”这个称号，或许可以唬一唬普通人，但是对于执掌整个帝国的阶层，并没有什么威慑力。没有实力的神眷者，地位再尊崇，也比不上一个实打实的圣域强者。

对罗杰来说，这一战，人类战败了“还好”，他或许还能趁乱逃出去。万一人类战胜了，他铁定没办法安安稳稳走出帝都了……

不过这一晚，他睡得却很好，似乎完全没有担心那些战败或者战胜后的事，因为他太累了。即便是加持了圣佑术，罗杰也难以支撑被席琳抽取六个小时圣力带来的疲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