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使徒 第三百四十一章 守城（二）

三周后，南方传来消息，圣恩城陷落。第三集团军全军覆没，第一集团军大半也陷落在阿肯色，只有区区数千残军得以从双星谷方向突围，进入阿迪娜的法巴行省。

南征军团三十余位圣域，只逃出五人。

魔族五万精锐折损近半，低阶战斗单位死伤无法统计。这是圣恩城一战十余万帝**在绝境下，反击魔族的战果。

随后，魔族中路军兵分两路。一路与赛尔城魔军汇合，以一万五千精锐，驱赶十余万低级战斗单位向吉兰城防线杀去。

另一路约两万精锐，如芙蕾雅所料，驱赶约十五万低阶魔族，从三隘口南出阿肯色，直逼阿迪娜首都——尼亚城。

……

神恩护卫队的内部会议中，罗杰拿着手中的情报，看得有些出神。

屋内鸦雀无声，似乎每个人都被震惊到了。他们中有人或许能够接受圣恩城的失败，但是几乎没人能接受这么惨烈的失败。

罗杰目光发散地盯了一会儿那张烙印着文字的羊皮纸，忽然嗤笑了一声，说道：“魔军，还真是跟咱们人类军队不一样哈！”

嗯，魔军确实跟人类军队不一样。他们并不怎么依赖于军械，不管攻城还是野战，基本都是肉身出战。他们也不十分依赖后勤，因为他们出战的时候都会驱赶大量角魔，打仗的时候让它们当炮灰，缺粮的时候把它们屠了当粮食。而角魔这种生物，除了石头泥土，大概就没什么是它们不能吃的。魔军也不怎么讲究队列、战术，见面就是连番的魔法轰炸，就跟元素力量不要钱似的，然后便是不要命的正面冲击，就跟人——魔口不要钱似的……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在与魔族攻防的一个来月中，这类情报便接连不断地从前线向后方传递，在座的每个人都很清楚……

所以，他们都没有对罗杰的话有什么回应。

罗杰其实也没期待回应，他嘟囔了那么一句，便站起来，说道：“都别想了，明天训练再加把劲儿就行了。反正，咱们除了守帝都，也没什么其它选择了。想的多也没用，都给我回去睡觉！”

众人悻悻，心说这他妈的哪能睡得着？不过罗杰已经下令了，在房间里干耗着也没什么意思，于是也纷纷站起身来，三三两两地退了出去。

“格鲁留一下。”罗杰又补了一句。

格鲁一般不怎么参与罗杰这所谓的“军事会议”的讨论。他只是喜欢箭术，对带兵没什么兴趣。所以看见罗杰专门留下他，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罗杰也没立即解释，只是等到所有人离开房间，开启了隔音法阵。

“老弟啊。”他走上前去，拍了拍格鲁的肩膀，对他说道：“老哥我能信任你不？”

格鲁听着罗杰故意做出的怪异腔调，抓了抓胸口，然后回道：“喊我哥，你就能相信我了。”

罗杰乐呵了声，然后用拳头使劲儿锤了锤格鲁的肩膀。格鲁这货，虽然看起来莽，但是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很少有不明白的。于是他也不跟这个来自弗罗斯特林海的汉子打哑谜了，直接说道：“这里斯城，大概率是守不住的。到时候我要带着咱们神恩军跑，你要帮我不？”

格鲁闻言，似乎并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只是一双牛眼在罗杰身上转了转，却并没有立即回答。他又抓了抓胸口，大概是胸毛有点儿扎，然后拉了条椅子，坐了下来。

罗杰也看着面前的这个汉子，没有催促他。除了蒙莉莎，以及可以猜到几分的席琳，神恩军其他人并不知道他的逃跑计划——这种事儿，当然不能弄得人尽皆知，否则仗还没开打，他已经上了军事法庭了。

所以，他得给格鲁考虑的时间。

严格说来，格鲁算是蒙斯特人。不过一直在林海中狩猎的他，显然没什么家国归宿感。至于埃尔斯特帝国，他就更没什么关联了。所以罗杰不担心他对这座里斯城有什么感情。但是罗杰知道，格鲁心中的正义感却是很强的，从他当年孤身猎杀亡灵法师就能看出来。所以他有些担心格鲁的反对……

没有格鲁的帮助，他自己却没信心在城破的乱局中将四百神恩军都带出城。而且除了格鲁，他还需要劝服几个来自苍狼团的军官——不过他对后者并不担心，能活下来的苍狼团成员，哪个不是擅长跑路的？

格鲁看了一会儿罗杰，没有直接回答，却问道：“那，这魔族，你们想咋打？”

格鲁没问罗杰打不打魔族，而是问他准备怎么打。显然罗杰不给他一个满足他心意的承诺，他是不会轻易答应跑路的。

对此，罗杰早有准备，他坐在格鲁面前，很简略地说道：“以空间换生存，利用埃尔斯特帝国的广袤纵深，拖死只有不到两百万智慧人口的魔族。所以，我们要保存有生力量。”

格鲁听了，咧嘴笑了下。他没再问什么，而是说道：“俺是不懂你们那些弯弯绕绕，也不知道你说的对不对。所以俺就问你一句，俺能相信你么？”

罗杰闻言，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喊我哥，你就能信任我了！”

格鲁也哈哈大笑，一只有小孩脑袋大的拳头怼在了罗杰的胸口，差点把他顶翻在地。

“哥！”他叫道。

……

格鲁离开了，罗杰独自坐了一会儿，也起身走出了房间。

他没有回神恩护卫队驻地，而是转过几个拐角，来到一座毫不起眼的深藏在巷尾的二层小楼。

推门而入，他看见艾琳诺拄着下巴，正在看一本通用语写成的书。不过罗杰很轻易就看出来她的心思并不在书上，因为她的眼神完全不聚焦。

“她在楼上。”艾琳诺的声音有气无力地传来。

“嗯。”罗杰点点头，向楼梯走去。不过在路过艾琳诺身边的时候，提了一句：“魔君已经攻下了圣恩城。”

听了罗杰的话，魔族长公主的眼神动了动，但却再没了其它反应。

罗杰也没再说什么，径直来到二楼。

不出意料，萝莎琳德盘膝坐在地板上，正在修习。

听见罗杰走上楼梯的声音，冰魔女睁开眼睛，淡淡说道：“你来了。”

罗杰“嗯”了一声，然后盘坐在她的对面。“这里的生活，还习惯么？”他问了一句废话，因为他知道，就算把萝莎琳德扔在荒郊野岭，她也会很习惯的。

“习惯。”她回了一句。

罗杰点点头，将背囊从身后拽了出来，然后从里面翻出来一个小小的玩偶。玩偶的脑袋是个木头磨制的圆球，上面安了个小小的金属球当作鼻子，而剩下的五官都是用墨笔画上去的。它的身子是一根粗短的弹簧，两条小短腿立在一块木片上。

罗杰将玩偶放在地板上，按了一下玩偶的脑袋，然后它就在弹簧的驱动下，一跳一跳的，很欢快的样子。

萝莎的目光被玩偶所吸引。她微微低头，看了它一眼，然后又恢复了平视的姿态。

“帝都特产，虽然没用，但挺好玩。”罗杰说道，又按了一下玩偶的圆脑袋。

萝莎点点头，但却没有在意那个玩偶，而是说道：“姑姑，不开心。”

“这是个我也没办法解决的问题……”罗杰避开冰魔女的目光，低声说道。

萝莎散去周身生生不息的水系魔力，罩袍的边角就像接触到地面的落叶一样，转为静谧。然后，房间里便安静了下来。

“跟我出去走走？”罗杰忽然说道。

“好。”萝莎几乎没有迟疑地答应了下来。

罗杰站起身来，但却并没有因为萝莎的应允而有什么喜色。他知道她答应了下来，只不过是因为出去与待在屋里，对她并没有什么区别，而不是出于其它原因。

楼下的艾莉诺看见跟着罗杰走出来的萝莎琳德，站起身，将挂在衣架上的斗篷取了下来。

罗杰伸出一只手，想让她留下，但是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口……

因为宵禁的原因，入夜的里斯城头很安静。而在罗杰将一队守在其上的神恩义师赶到一边之后，他的耳边就只有夜风的声音了。

天空中只有迷蒙的第二月，视线向城外投出去不远，能感知的，便只有一片黑暗了。罗杰向南方使劲儿看了看，理所当然地什么都没看到。

“大概不用一个月的时间，魔族便会兵临城下了。”罗杰转向萝莎说道。

冰魔女虽然几乎对一切都不在意，但是已经恢复了部分人类感情的她并不傻。所以她回道：“你希望我帮你么？可是姑姑会不高兴。”

罗杰闻言，转头看向艾琳诺。后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了下头，将面孔藏得更深了些。

“不。”罗杰回答：“我只是想跟你说，平静的日子，恐怕持续不了多久了……”

说着话，他张开双臂，将萝莎拥在了怀中。

冰魔女犹豫了下，但还是双手环在了罗杰腰间，然后一头乌发靠在了罗杰的肩窝。

艾莉诺看在眼中，却并未因自己多日的教导起作用了而欣慰。正相反，现在的她，似乎并不愿意见到这样的场景。转过头去，魔族的长公主也向南方看去。在那边，还有一个让她无比牵挂的同族——她最喜欢的弟弟，乔伊斯……

不过罗杰并不在意艾琳诺的想法，他只是闭上双眼，双手感受着萝莎略微瘦削的身体，感受着环绕在她周身的寒意。

“不过，会好起来的，早晚都会好起来的。”他在萝莎耳边说道。

……

五周后，一支魔族的前哨部队出现在了帝都哨探的视野中。此时，驻防吉兰防线的岩熊与火鹰团已经被击溃，两个野战军团与驰援的义师伤亡超过两万，岩熊向东撤离，而被切割开来的火鹰余部被迫向西北方向退去。

又三日，约八千魔族精锐携带四万余低阶魔族，逼近里斯城。余部二分，成犄角状拱卫着主力，与里斯设在城外的两座军营遥遥对峙。

……

里斯城中，弥漫的都是绝望情绪。

先前魔族杀出静寂之门，整个帝国并没有将其视为灭顶之灾，相反，很多人反而将其看做是人类文明再创辉煌的机会——赛尔城歼灭三万魔族的战斗，给帝国人民带来了无穷信心。

然而圣恩城的陷落，给埃尔斯特带来了第一轮恐慌。不过鉴于魔军主力近半的战损，帝国人仍旧对加强后的吉兰防线抱有希望。

然而吉兰城连一周都没有撑过去。

有些人在吉兰城陷落之后，用了各种方法试图逃离封锁了的首都，但是无一例外，都被抓了回来。里斯城十二座城门上，挂满了被处以绞刑的尸体。此时此刻，已经不局限于义师了，满城居民，不论老幼，都被强制征召，为守城尽一份力。里斯城，已经完全为战时律法所接管。

新继位的彼得四世并不打算屈服。

相比较于军民士气的低迷，重新组建的军部却并不认为里斯城没有希望。魔军在吉兰城前战损巨大，显然连番征战已经让它们力不从心，而再从吉兰奔袭千余公里，现在的魔族必定已经是强弩之末。

并且，里斯作为北方第一雄城，防守力量傲视整个大陆，远非残破的圣恩，或者狭小的吉兰可比。在加上驰援的三十余位圣域强者及其门徒，高阶战力已经不亚于圣恩守军了。

更何况，铭刻在彼得家族骨子里的好战与骄傲，也不容许新皇帝不战而逃！

既然如此，那就在里斯城前，决定这个传奇帝国的命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