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使徒 第二百八十五章 云舒（六）

入夜时分，恩岚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有节奏地敲击着桌子，皱着眉头问对面的罗杰道：“你想留下艾琳诺？”

罗杰点点头，“是的。北面可以运作么？”

恩岚的眼神中透着几分不善。“你是不是以为军部是我家开的？这种事儿都能运作得出来？”

“至少你爸曾经是魔法部老大，也许有门路呢……”罗杰很没底气地嘟囔着。

恩岚白了他一眼：“这是没可能的事儿。军部要的是两个皇族成员，我们有什么资格把要求减半？要知道他们已经火冒三丈了。虽说我们都知道乔伊斯比艾琳诺有用得多，但是军部可不这么认为。搞情报的，不会放过任何细节与疑点，所以连尔莎我都留不下来，因为怀阿特已经知道了她的存在。也就你运气好，早早将茱蒂丝伪装成了人类，否则你也得把她交出去。”

罗杰的腮帮子抽搐了下，他想了想道：“要不交接之后，我半路给截下来吧。在哪儿交接？维库王国境内还是埃尔斯特境内？”

“……，大概率会有圣域参与交接。”恩岚准备打消罗杰这个不靠谱的念头。

罗杰耸耸肩道：“圣域也不是不能处理。我有萝莎琳德，也有把握将席琳拉上，内森说不定也能帮忙。他们三个联手，等闲圣域都留得下。”

恩岚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罗杰道：“我操，你小子能耐见长啊，连圣域都要对付！你知道干掉一个来自于军部的圣域意味着什么么？”

看到恩岚的反应，罗杰“嘿嘿”讪笑了两声，搪塞道：“我就是说说而已……”

“这他妈的说说也不行啊！”恩岚“啪”地拍了一下桌子道：“我知道你有贼心没贼胆，但是你连这个贼心都不该有！你还是不是埃尔斯特人了？”说到这里，恩岚忽然意识到还没问罗杰动机，于是哼道：“你小子为什么想留下艾琳诺？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哪能啊！”罗杰嫌弃地摆手道：“我怎么也不至于跟雷蒙德抢女人啊。再说了，艾琳诺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是为了萝莎……”

罗杰顺势将乔伊斯帐篷内发生的事儿简要解释了下。

既然涉及到冰魔女，恩岚倒是能理解罗杰半路截人的癫狂想法了——换成是当年的他，也不介意为巧儿干出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而想到巧儿，恩岚心中一酸，默默叹了口气，然后将这些不合时宜的伤感驱散，回到了最初的话题上……

“非常手段，你想都不要想。敢对军部直接动手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恩岚撇嘴道：“就算你能劫走艾琳诺，我保证你们逃不过半个月，就得死在特侦队的暗杀下——几个圣域都白搭。用强就别想了。唯一可能的办法，就是用什么等值的东西去交换。”

“等值的东西？”罗杰摸了摸下巴，心里在盘算自己的家底儿。不过思来想去，他值钱的东西也就那几件圣器级别的装备了。罗杰倒是不介意拿出来换艾琳诺，不过那点儿玩意肯定不会被财大气粗的军部放在眼里……

寻思了一会儿，罗杰歪着脑袋说道：“你觉得有关佩克·杜兰德的情报值不值钱？都说他挺神秘的，军部也许会感兴趣。”

“差远了。”恩岚把手一摆道：“就你知道的那点儿东西，都进不到军部秘密级别的档案库。再说了，佩克这种孤家寡人，军部并不在意。毕竟，他就算再厉害，再能闹腾，大不了多派几个圣域围堵而已。莫说他并不与帝国敌对，就算敌对，跟魔族入侵这个层次的事件相比，也不过是个癣疥之疾。”

恩岚停了下，继续说道：“不过这倒是提醒我了。你可以拿新月王庭的情报来做交易。毕竟，能够直接接触到新月皇室以及生命树的人类寥寥无几，更没有谁能像你一样直接触及核心。”

“嗯……”罗杰一想也是。神眷者皎月的诞生，震惊了整个世界，军部肯定想知道细节。再加上他与生命树直接接触的资料，换一个艾琳诺应该绰绰有余。

想到这里，罗杰点点头道：“我看行，就这么决定了。不过，这种拿情报换人的事儿，还得你帮我办。”

“这不是废话么，我不帮你办，你知道军部大门朝哪儿开？”恩岚没好气儿地嘲讽道。

罗杰耸耸肩，忽略了恩岚的怪话，继续道：“讨价还价这事儿，得看你的拿捏。不过我挺喜欢仙蒂儿那小姑娘的，所以不想透露她的个人**。这事儿你别瞎跟军部那帮人应承。”

“说得好像军部养着一帮窥阴癖似的，谁在乎一个刚成年小姑娘的**……”恩岚一边用鼻孔出气一边哼道：“回去给我总结个条目，详细点儿，尤其是关于生命树的，包括在隆内塔还没长起来的那棵。我让北面跟军部讲价钱。”

罗杰看恩岚答应了下来，感觉这事儿很有门，所以心情很不错地哼起了小调。他边哼边站起身来，准备立即回去把那个条目准备好。

“等会儿。”恩岚却将掀开封门的罗杰叫住了。

“怀阿特找过你了？”恩岚问。

“是啊，关于雷蒙德的去留。”罗杰对恩岚没什么隐瞒。

“别再跟他说什么了。”恩岚交代道：“另外，今天晚上他会跟某个佣兵因为某个狗屁原因争吵起来，然后被打断腿。你就装不知道，也别去给他治伤。”

“哦？为什么？”罗杰颇为诧异。在他看来，这两天怀阿特虽然有点跳，但是几乎妨碍不到恩岚的利益，所以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对他下黑手。

“因为，在被军部接收之前，红龙团还是我的。”恩岚道。

“切，还挺护食……”罗杰嗤之以鼻，转身离开了恩岚的帐篷。

……

罗杰哼着小调回到木屋，在胡乱扔到角落的背囊中一通翻找，最后掏出来一个被揉得皱皱巴巴的信封——那是仙蒂儿托迪丽雅转交给他的。不过当时罗杰没空，只是随手放在背囊中，然后就忘在了脑后。

刚才与恩岚提到新月王庭，罗杰才想起来这封信的存在。

拆开信封，仙蒂儿娟秀的字体出现在眼前，罗杰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位精灵公主白皙到耀眼的面容。他笑笑，给桌上的油灯加持了一个稳定焰束的气系魔法，然后一目十行地将信笺扫了一遍。

仙蒂儿的信是用通用语写成的，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这种风格很不宫廷，不过罗杰喜欢，她也挺喜欢的。

信笺的内容很简单，无非是感谢下罗杰的教导，追忆下共处的时光，然后祝福罗杰一切都好。只是在最后，仙蒂儿隐晦地表示她会努力学习如何成为一位女王，但是她并不开心。

罗杰不知道仙蒂儿是不是在抱怨他离去的突兀，但是他并没有花时间去揣测，只是顺手将信笺丢在一旁，转而思考起如何劝说席琳放弃带他去圣城的打算——虽然获罪流放是个不错的借口，但是罗杰现在更喜欢双保险。

盯了一会儿灯火，罗杰就觉得差不多了。他已经把席琳的思维模式给摸清楚了——只要借着神的幌子用大义压她，那是一压一个准……

熄灭油灯，罗杰站起身来，向木屋外走去——每天晚饭后是为蒙莉莎疗伤的时间。不过他刚钻出房门，就迎面看见一个拎着瓶酒的高大光头。

“嘿！”雷蒙德打了个招呼，然后举了举手中的酒瓶。

罗杰站定，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个便宜老哥，问道：“什么酒？”

“肯定让你满意的酒。”雷蒙德抬手将酒瓶向罗杰抛了过去，然后说道：“战利品。”

罗杰伸手接住酒瓶，借着第二月朦胧的月光看了下酒瓶上烫金的华丽标签——上面写的是什么内容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那是来自于另一片大陆的文字。

“暴发户气质啊。”罗杰指着那夜色完全掩盖不住的金灿灿，调侃着说道。然后他一侧身，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雷蒙德咧嘴笑了下，大步迈进了罗杰的小屋。

重新燃起灯火，罗杰“嘭”的一声拔掉软木塞，然后翻出来两只木杯，将它们斟满。透明的酒液在杯中卷起小小漩涡，将浓郁的酒香注满了木屋。

“闻着很香！”罗杰赞了一句，随意向雷蒙德示意了下，便自顾自地抿了一口。“确实不错，值得漂洋过海运过来。”他又补了一句。

“树精灵送过来的。我们帮他们拿下了伦尔托，这是谢礼的一部分。”雷蒙德点了下头，但却没有动面前的杯子。

新月王庭攻下伦尔托的消息，罗杰早就知道了，不过他并不关心，所以只是“嗯”了一声，却笑着转换话题道：“老哥，还以为你会早点来找我呢。毕竟，我回来也有两天了。”

雷蒙德见罗杰直入主题，也就放弃了无谓的铺垫，应道：“我不想我的选择左右了你的态度。”

“哪里话。”罗杰轻轻摇摇头，然后一边品着那来自大洋彼岸的异香，一边回道：“我又不会挡了老哥你的前程。”停了下，他又继续说道：“不过，你大概还没听说我要留下艾琳诺吧。不知道这个消息，会不会让你重新思考你的选择？”

“我已经知道了，恩岚刚刚告诉我的。”雷蒙德点点头，并不以为意。

“你不在意她？我还以为你选择军部，有她的原因呢。毕竟她原本是要被送到军部的。”

雷蒙德听了，表情略微有了些变化，不过很快便回复正常。他摇摇头，带着点自嘲意味地说道：“又有什么区别……”

罗杰略微品了下雷蒙德的这句话，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意味。毕竟，想在军部往上爬，又怎么能跟一个魔族攀扯不清？所以艾琳诺是被军部每日拷问，还是跟罗杰躲过这场灾难，对雷蒙德来说，都是一样的有缘无分……

“呵呵，也是……”罗杰敷衍了一句，放下酒杯，转换话题道：“恩岚那边的态度呢？”

“他没有阻拦我。”雷蒙德简略回答。

“嗯，那就好。”罗杰又答应了一声。而这句之后，他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设么话题了，于是他再次举起酒杯，对雷蒙德说道：“那，就助你前程似锦吧。”

局促的小木屋中，两个男人推杯换盏，很快便消灭了那瓶充满暴发户气质的异域美酒。不过他们并没有再谈论前途什么的，而只是交换着这几个月彼此的见闻，然后唠些家常，平淡得就像两个刚刚结束一天劳作的酒客……

……

霜落之日过去没几天，雨林便又恢复了湿热。

背上行囊的罗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没脱下已经被汗水浸透的法师袍——他是个怕死的人，所以，尽管队伍中有圣域强者，他还是倾向于自己将自己保护好。

红龙团早已经准备好了，在营地中排了个松松垮垮的队列。他们将在新月军的协助下在阿迪娜边境线上行军，从西面进入维库王国，再转道埃尔斯特。途中，他们将会路过维库王国的国都，而野蛮人的大部将会脱离红龙团。

低头钻出木屋，罗杰发现门前已经等了不少人。其中一个光头首先迎上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老弟，保重。”

罗杰笑笑，在他厚实的肩臂上使劲锤了一拳，然后道：“放心，我就是想死，万神殿都不愿意收。”

雷蒙德摇头一笑，没再说什么，只是又朝罗杰的肩膀使劲拍了几下，然后转身带着他的人马向营寨之外走去。

罗杰揉了揉被拍得酸疼的左肩，向雷蒙德的背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他看向面前等待的几个人，扫视了两个回合，最终将目光投向了那个让他时常叹气的身影……

“你确定要跟我去东北？”罗杰皱着眉头问席琳道：“跟你说，神不会在乎你是不是待在祂的分魂附近。你要表达你的虔诚，有的是方法。比如说，你现在就回圣城，跟教皇他老人家打个招呼，就说军法不是儿戏，我这也是身不由己，让他老人家别惦记着我。这就是你能给我的最大帮助，同时也就是为晨星女神的计划提供了助力……”

席琳一抿嘴，持剑的左手有意无意地握紧了些，面容带上了几分委屈与坚定，但就是不说话。

罗杰无奈地抬头看了看天，然后叹了口气。席琳这女人最大的问题就是认死理儿，跟乌龟一样，什么事儿一旦咬上就不会松口，谁说都没用。

罗杰先前忽悠席琳说，晨星女神对弗罗斯特林海的异状很关注，所以他准备假借流放之名混入林海以便调查，所以不得不拒绝教廷的征召。于是席琳便自告奋勇，也要去东北“为众神的事业贡献一份绵薄之力”，就连内森的劝说都改变不了她的想法……

“算了，那就一起走吧……”罗杰最后吐出一口气，接受了现实。

几个德鲁伊看到了罗杰的手势，立即迎上前来。他们已经在雨林中开辟好了通道，会一路护送罗杰以及恩岚的悬浮车队进入维库王国。

蒙莉莎、格鲁、艾琳诺他们带着各自的随身物品，跟上了罗杰。但是坚持与罗杰同行的席琳却没有迈步——内森要跟随红龙团，所以对他们来说，此时是分别的时刻。作为一对陷入热恋中的情侣，分别之际要是不缠绵一番，实在对不起“感情”这两个字代表的含义……

……

五天后的一个清晨，从雨林中冒出头来的罗杰长出了一口气——在被树精灵特意增植的雨林边缘穿行简直就是受罪，尤其是带着大包小卷的时候。

一阵夹杂着干冷气息的清风吹来，驱散了众人周身的粘滞感。罗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抖了抖浸透了的法袍，然后斜着眼睛瞟着十几米开外一位抱着长剑，满脸牛逼哄哄的武士。

“怎么着？希拉瑞莉，想跟我们混了？”罗杰贱笑着问道。

起着个女名的男剑士一脸冷酷地“哼”了一声，然后才开口道：“请叫我一剑。”

摸黑钻了半夜树林子的罗杰没心情跟他计较名字，摆摆手道：“行行行，一剑一剑，叫你八剑都行。既然要跟我们走，就去后面帮忙搬东西。”

希拉瑞莉顿时一脸猪肝色，再也维持不住他那飒爽的风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