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使徒 第二百八十二章 云舒（三）

蒙莉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罗杰身边，眼睛也看向两位年轻圣域消失的方向。她语气平淡地说道：“难得见你掏心掏肺地说话，很感人的样子，虽然我半句都不信。”

罗杰脸上的肌肉跳动了下。他转头看着蒙莉莎，心说这姑娘怎么也学会这种说话方式了？不过他只是用下巴示意了下，“进来说。”

蒙莉莎面无表情地跟着罗杰进入木屋，用左手在那个“被打败了”的杯子中斟满了酒。淡酒洒出来一些，显示了她的心不在焉。而罗杰则捣鼓了一会儿木屋中铭刻的法阵，然后开启了隔音效果。

“帮你把情敌忽悠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都不感谢我下？”罗杰调侃道。

女剑客心说你还把恩森忽悠跪下了呢，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不过她显然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所以无视了罗杰的调侃，自顾自地问道：“你真认为，众神最大的敌人是魔族？”

蒙莉莎转化话题，罗杰当然不在意，因为他知道蒙莉莎自认竞争不过席琳，已经选择将感情藏在心底，所以他也不想调侃太过，于是便顺着她的话应道：“你不是说‘半句都不信么’？”

“好吧，我换个问题，你真的‘不’认为，众神最大的敌人是魔族？”蒙莉莎没跟罗杰做无意义的纠缠——她没这个心情。

“……”罗杰心说这姑娘确实学坏了。不过腹诽了一句之后，他还是看着蒙莉莎，正经回道：“你知道，我一直认为神不在乎。祂们不在乎我们，所以我也不在乎祂们。也就是说，祂们是不是将魔族当作最大的敌人，我根本不在乎，也就无所谓认为不认为了。”

对于罗杰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蒙莉莎早已习以为常，并且不自觉地也开始向他的风格靠拢。所以她只是回道：“我知道。那么，你将问句中的主语替换成你自己就好了——你明白我的意思。”

罗杰闻言想了想，耸耸肩道：“说不好，现在性质都变了。”

“性质变了？”蒙莉莎疑惑地重复着。

“嗯。”罗杰道：“最开始的时候，我确实相信魔族会大举进攻，所以提心吊胆地准备着。不过很快想法就变成了‘有备无患’。可是忙活到现在，‘魔族会来’都快成信仰了——他们要是不来，都对不起我的努力。所以，他们来不来先不论，我倒是打心眼里希望他们赶紧来……”

蒙莉莎品味了下罗杰的话，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似乎并不是很理解他的想法。不过她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下去。她在看见内森与那“永恒光辉”偎依在一起的时候，心就一直很乱，所以只是想找个话题，跟罗杰聊聊而已。

罗杰似乎明白蒙莉莎的状态，所以也没期待她的回应，只是自顾自地灌了一口淡酒，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嗓子，然后从背囊中翻出了给她治疗用的器具。

“来吧，老规矩，睡觉前给你疗伤。去你的木屋。”罗杰指指门口，说道。

女剑士闻言并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包裹着纱布的右手，有些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摇摇头，这才站起身来……

“嘿，姑娘，不要放弃希望，凡事都要往好的方面想。”罗杰拍拍蒙莉莎的肩膀道：“保不齐那什么‘永恒光辉’一出门就被砍死了呢？你还有机会。”

“……”

……

第二天，睡饱了的罗杰顶着一头乱发摸出木屋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张堆满笑容的大脸。

罗杰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对那张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怔了一瞬间，才想起来对方是军部代表，以“顾问”身份来红龙团“指导工作”的怀阿特·沃克。

怀阿特这个人没什么存在感，因为他那初阶武士的战斗力在红龙团中实在不够看。而红龙团是由野蛮人、萨氏法师、剑圣门徒、民间武士与脱离军籍的苍狼团残部构成的，其中除了苍狼团残部，其它几波人都不怎么卖军部面子，所以他的背景也没什么用。所以他见人就点头哈腰，谁都不敢得罪，大概是怕被谁敲了闷棍，拖到雨林深处活埋了吧。

不过此刻，罗杰看他的笑容中满是自信，有那么点小人得志的意味。

脑子转了转，罗杰就明白了，红龙团的掌控者恩岚即将被流放，军部准备接管这支佣兵团的控制权了。

尽管根本不在乎佣兵们的去留，罗杰还是将怀阿特·沃克看成个趁火打劫的货色。所以他心中泛起一阵厌恶感，于是语气也差了很多。“吆，沃克大人，啥事儿能让你老人家劳动玉趾，溜达到我这儿来了？”

怀阿特一愣，显然没预料到罗杰的恶劣态度。不过对于他这种人来说，唾面自干是基本职业素养，所以也只是一愣，脸上的笑容便更加欢畅了。“罗杰啊，看你说的，没事儿就不能来找你聊聊？”

罗杰本想怼他一句“抱歉，忙，没空”，不过转念一想，虽然他不用在乎军部的态度，但是他那便宜兄弟雷蒙德却不行。雷蒙德摆脱了“布鲁克家人”的身份之后，虽然抱了萨氏大腿，但是一直跟军部有瓜葛，显然两边的好处都不想放过。

罗杰对雷蒙德的行为没什么恶感——毕竟他也经常那么干，再加上雷蒙德对他确实不错，罗杰便想着应酬下也行，至少听听军部对雷蒙德的态度与安排……

于是罗杰抓了抓脑袋，问道：“行啊，里边聊？”

“请！”怀阿特抬手道。

正如罗杰所料，怀阿特此来，是为了顺利接管红龙团……的一部分。

野蛮人属于维库王国与教廷的交易，军部不便染指。而且教廷认为维库王国已经“尽到了义务”，准备将这几百野蛮人放回去了。

至于武圣门徒与萨氏法师，军部自然想都不敢想。他们感兴趣的，是苍狼团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兵，以及部分表现出色的民间武者。

当然，雷蒙德也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怀阿特很清楚，不论是恩岚还是罗杰，都不会在意那些普通士兵与武者的去向。但是对于雷蒙德，他就要谨慎些了。虽然雷蒙德已经脱离了仆籍，并没有名义上的主家，但毕竟是萨氏支持了他。贸然将他拉走只会令萨氏与军部之间产生龃龉。

所以，在拉走雷蒙德之前，怀阿特需要寻求萨氏的谅解。而他很清楚罗杰对恩岚·萨维德拉的影响力，于是便出现在了罗杰门前。

罗杰当然不会挡了雷蒙德的前途，而且他也相信雷蒙德在军部的发展要优于萨氏，所以点头答应了下来。然而罗杰也不会帮军部向恩岚要人，所以怀阿特的期待只实现了一半。

不过就算是一半，怀阿特也很满足了，因为他对罗杰的态度最没底——鬼知道一个神眷者需要什么……

怀阿特兴高采烈地回去了——他确实值得高兴，毕竟带回去一位个人武力有可能冲击圣域、指挥才能也不弱的武者，会让他的履历大大增光。

而罗杰则挠了挠头，在回忆被怀阿特打扰前的计划。他脑袋还有点木……

“嗯，想起来了，萝莎……”罗杰忽然一拍大腿，自言自语道。

……

洗漱过后的罗杰来到冰魔女的木屋前，敲了敲那扇树藤编织的门，没等里边有回应便开门走了进去。

萝莎琳德静静坐在地板上，双目紧闭。一股若有若无的寒冰气息在她周身环绕，显然正在修习。罗杰溜达到她的床边，一屁股坐了下去，然后伸手递给她一只小巧的食盒。

“迪丽雅那边弄来的，据说味道不错。尝尝？就当早餐了。”罗杰说道。

“谢谢。”萝莎琳德回道，但是并没有伸手去接。

对她的冷淡，罗杰早已习以为常。毕竟，就算更冷淡些，她现在的状态也比重塑思维边界前要好得多。那时候，简直不能将她当人类看待。

所以罗杰只是缩回手，自己打开了食盒，叼了一只点心在嘴上，然后捏着另一只，将其凑在冰魔女的面前。

萝莎琳德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这么丰富的表情罗杰还是最近一个多星期才看到，所以他总是变着花样地让冰魔女“无奈”——现在他并不担心冰魔女会顺手把他冻成冰坨了，因为他穿着佩克留给他的法袍。

“吃嘛吃嘛，凉了就不好吃了。”罗杰口齿不轻地劝着，左手用食盒戳冰魔女的胳膊，右手将点心往她嘴边靠，轻轻碰着她薄薄的嘴唇。

冰魔女张开清澈的双眸，收敛了周身魔力。她伸手接过点心，轻轻咬了一口，留下一圈小小的齿印。

罗杰笑了。他扔下食盒，三两下解决了嘴里的点心，然后又戳了萝莎几下，说道：“快吃快吃，吃完了我带你去见个……嗯，人。”

“谁？”冰魔女语气平淡地问道，然后又咬了一小口，吃得不紧不慢。

“如果我跟你说‘见了就知道了’，你不会打我吧？”罗杰嬉皮笑脸。

“不会。”萝莎琳德清清淡淡。

“哦，那你见了就知道了。”罗杰哈哈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