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使徒 第二百五十七章 妄行（五）

仙蒂儿有些惊慌，本来因为酒精而红润起来的脸色又苍白了起来。不过跌跌撞撞地跟着罗杰跑出酒馆之后，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因为潜藏在四周的王庭侍卫们已经围拢了过来。

追出来的树精灵酒客当然不是精锐侍卫的对手，一眨眼功夫便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

“呼！”罗杰见状轻出了一口气，放开仙蒂儿有些发凉的小手，自言自语道：“失算了，应该坐得更远点才是……”

没谁搭理罗杰，带队的树精灵侍卫看起来吓得不轻，本来灰绿的脸色现在开始发黑。待到他看到手下将公主团团保护在核心之后，才舒了一口气，然后“噗通”一声单膝跪倒在仙蒂儿面前，请罪道：“属下保护公主不利，令公主受惊，还请责罚。”

罗杰闻言撇撇嘴，心说这种主动要求责罚的家伙，心里肯定都在祈祷上位者不要真的责罚。于是他轻轻戳了下身边的仙蒂儿，小声说道：“哎，他要求你责罚他啊。那你就满足他吧。”

仙蒂儿闻言，俏皮地瞪了罗杰一眼。她本来就没喝多少，再被夜风一吹，已经完全清醒了，所以丝毫不会被罗杰的这种玩笑话影响。她只是将目光从罗杰那张笑嘻嘻的脸上移开，双手轻轻扶着侍卫的手臂，说道：“侍卫长何出此言？你的保护再周全不过了……”

于是罗杰在一旁撇嘴耸肩，嘟囔着：“还真是经典的主仆和谐场面……”

站起来的侍卫长隐蔽地给了罗杰一个冷眼，显然也懂通用语。

“嘿嘿”了声，罗杰没再去调戏退后几步的侍卫长，转而对仙蒂儿问道：“你还好吧？没有被吓到吧？”

仙蒂儿脸上的慌乱已经褪去，但是看起来新奇感却更足了。听到罗杰的声音，她没有回答，却反问道：“罗杰，这就是你的生活，你们人类的生活么？”

罗杰闻言笑了下，应道：“这是我的生活，但它不仅仅是人类的生活。毕竟，现在舞台上出演的，可都是精灵啊。认真地说，这是普通人类，普通精灵，乃至于这个世界上所有普通智慧生物的生活。”

仙蒂儿脸上带着笑意，转过头来，看着罗杰问道：“这么说，这是今天‘第二部分课程’的核心内容？”

“当然不会这么简单！”罗杰摆手道。

“那还有什么？”仙蒂儿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很欢快地问。

精灵公主的表现有些过于欢快了，于是罗杰有些不放心地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想确定她的这句问话没有什么特殊含义。

不过罗杰只看到了一双清澈的眼睛，并没有什么杂质。

于是罗杰按照计划说道：“在我告诉你一切之前，我想先问一下，你现在开心不？”

“开心啊！”仙蒂儿回答地毫不含糊。

“为什么开心呢？”既然得到了期待中的答案，罗杰便顺势问了下去。

“因为，嗯……”刚才回答飞快的仙蒂儿却忽然卡住了，似乎有什么话不想说出口。于是罗杰替她补充道：“是因为马塞勒斯狠狠揍了那个嘴臭的家伙一顿么？”

仙蒂儿抿了下嘴，这次笑得有些腼腆。出于王族淑女的教育，她知道自己不应该为这种暴力行为喝彩。不过，她当时确实气坏了，而后来看着马塞勒斯的拳头打在那个恶棍脸上的时候，也是真的解气啊……

“啊……也……也不全是啦……”精灵公主扭捏地承认了，不过显然她并不喜欢继续这个话题，于是立即将目光转向板凳酒馆的入口处，假装面色焦急地问道：“哎呀，为什么马塞勒斯还没有出来？他会不会受伤啊？”

罗杰心说马塞勒斯这种高阶武士能赤手空拳把酒馆给拆了，有什么可担心的？不过他不想揭穿仙蒂儿，所以一指刚才那个黑脸侍卫，说道：“你带两个手下进去看看。”

王庭侍卫当然不会接受一个人类的命令，就算他是神眷者都不行。不过侍卫长也知道罗杰地位的不一般，不想当面顶回去，便只是微微斜了罗杰一眼，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于是罗杰转向仙蒂儿，建议到：“要不我们进去找他吧。”

侍卫长的脸更黑了……

围拢着仙蒂儿的精灵侍卫进去了几个，被一帮大汉堵得有些憋闷的罗杰深吸了一口气，感觉从生理到心理上都舒适了不少。

看到接应马塞勒斯的侍卫一时没出来，罗杰觉得可以抽空继续课程了，于是他向前走了两步，挡在精灵公主面前，然后说道：“仙蒂儿，你有没有想过，那个讨厌的精灵，也是你们新月王室的子民。”

仙蒂儿看到罗杰没有继续上一个话题，面上显出轻松之色。不过随即又露出一丝疑惑——她虽然并没有主动想过罗杰的问题，但是……那不是明摆着的么？他为什么要特意问出来，他有什么目的么？

罗杰嘴角挑了起来，继续说道：“而且像他这样令你厌恶的子民，还有不少。”

年轻的精灵公主略微歪了下头，揣测了一会儿罗杰话语中的含义，回道：“罗杰，你是想说，虽然我不喜欢他们，但是却不得不容忍他们的存在，甚至还要善待他们。因为他们也是新月王庭的组成部分么？”

罗杰闻言一笑，摆手道：“仙蒂儿你想多了。我想说的是，那种家伙数量着实不少，你需要很厉害才能把他们都打死。所以要加倍努力啊！！”

“呃……”仙蒂儿再次被噎住了。随即她就好像吃了什么特别酸的果子一样，脸上都是抽搐着的嫌弃……

仙蒂儿一边摆手一边倒退着，似乎要离罗杰远一些……

“咦！罗杰，你醉了啊，胡言乱语的。”小姑娘说道。

“哈哈哈哈！”罗杰大笑起来，似乎调戏精灵小公主是件非常好玩儿的事情一样。

罗杰正笑着，面色阴沉的马塞勒斯带着侍卫从酒馆中快步走了出来。他身后并没有追打的醉汉，看起来，要么马塞勒斯把他们都放倒了，要么就是侍卫表明了身份，把酒客给镇住了……

罗杰止住笑声，瞅了瞅马塞勒斯，感觉今天晚上的表演应该都结束了，于是对仙蒂儿说道：“我只是开玩笑的嘛，你别当真。其实我想说的是，即便是那个讨厌的家伙，实际上也在工作，也在为王庭缴税。所以即便他反对战争，实际上也为战争做了贡献。

“他的嘴虽然臭了一些，但是王庭从他身上获得的利益并没有少。而你，身为王庭公主，其实没有必要因为他的一些污言秽语而发怒。只有对那些游手好闲，或者偷税漏税的家伙，你才应该发怒。身为统治者，很多时候，你就得这么实际。”

仙蒂儿听了罗杰这番明显不再是玩笑的话，脸上的嫌弃收了回去。她略微沉默了一下，然后眼神认真了起来，对罗杰说道：“你说的话很有道理啊。可是……我还是讨厌他。”

“想想他每天辛苦工作，勉强挣到几个钱币，但却要将其中一部分恭恭敬敬地放在你手中，会让你心情好一些么？”

仙蒂儿认真想了下，不过还是摇了摇头。

罗杰嘬了下嘴，故意叹口气道：“唉，那是你从小吃得好，穿得漂亮，不知道钱有多重要。如果你像我一样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甚至不得不经常抢个富家少爷才能活下去，你就会明白，让别人把辛苦挣到的钱乖乖交到自己手上，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你以前的日子过得很艰苦么？”仙蒂儿的眼中露出一些同情，她没听出来罗杰言语中的调侃意味。

“没什么，都过去了。”罗杰应着，却在心中暗笑。随后他把手一挥，语气郑重地说道：“未来是美好的，没必要陷在过去的苦涩之中……”

走近了的马塞勒斯听到这句话，脸上肌肉忍不住抽动了下。他想插句嘴，却又听见罗杰继续对公主说道：“而且，我的过去并不重要，你的未来才是我们应该关注的。我想要告诉你的是，新月王庭管辖着数百万精灵，其中必定会有很多令你讨厌的。你要明白到这一点，并且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他们。”

罗杰的这番话倒比较符合“导师”这个身份。马塞勒斯看到公主正在思考，于是停住了脚步。此时不是上前汇报的好时机。

仙蒂儿想了下，但是似乎不得要领，于是问罗杰道：“那么罗杰，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先想想他们交给你的金币，如果还不解气……”罗杰瞥了眼马塞勒斯，笑道：“那就叫你的侍卫去揍他们，揍到你高兴为止。”

“嗯……罗杰……”仙蒂儿顿时郁闷起来，显然以为罗杰又在借着酒劲儿胡言乱语。

“这次我不是在开玩笑。”罗杰却一脸正经道：“我虽然不是什么王公贵族，但是我也知道，王室要表现出对子民的爱护，但是同样需要维持自己的尊严。一味的怀柔从来不是最优选项，刚柔并济才是治国之道。所以，对这种恶棍，需要宽恕的时候可以宽恕，但是需要惩戒的时候，也不要手软。你是未来的女王，又不是教廷推出来卖脸的圣女。”

仙蒂儿又思考了起来。罗杰这样一句玩笑接一句严肃的话，令她很有些不适应。她的其他导师都会正襟危坐，将道理讲得庄重严谨，条理清晰，从没有谁像罗杰这么思维跳脱。所以她考虑的时间就会更长一些。

“那么，在罗杰你看来，怎么做才是‘刚柔并济’呢？”

“简单啊，人前表现大度，没人的时候让你的侍卫去揍他，揍到你高兴为止。”

马塞勒斯实在听不下去了，上前一步，直接对罗杰说道：“克里兹曼先生，你的职责范围是神术。公主殿下的其它课程自然有相应的导师教导，无需你的参与！”

罗杰再次哈哈大笑，很开心的样子。

仙蒂儿的小眉毛略微皱了皱，这是她首次对罗杰的行为表现出不满。

精灵公主写在脸上的心情自然逃不过罗杰的眼睛。他感觉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于是收敛起笑容，对仙蒂儿说道：“公主，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导师说的话经常不着调？心里已经在考虑，我是不是有资格作你的导师？”

仙蒂儿抿了一下嘴唇，然后轻轻摇了一下头，但是并没有说话。

对一名宫廷淑女来说，这其实已经是动摇的表现了。

罗杰笑了下，目光在马塞勒斯身上扫了一圈，然后落在了仙蒂儿的魔法藤车上。这是他的安排，因为有些话，并不适合在侍卫环绕的时候说。

“上车吧。我会令你明白，我既是一名合格的导师，又不是一名合格的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