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使徒 第二百五十五章 妄行（三）

不过，罗杰最终也没有见到新月王，因为温和的王后安抚了他的暴躁。随后罗杰知道，那个老家伙也被王后劝服了。所以名义上，他的导师仍旧是新月王庭最德高望重的大德鲁伊——褐岩大师。

没办法，谁让老家伙是提瑞林斯之厅的最高掌控者呢？罗杰想与生命树进行精神交流，就避不开提瑞林斯之厅。而使用提瑞林斯之厅，就避不开布鲁斯特·褐岩……

而真正教授罗杰生命魔法的，是褐岩大师的弟子，一个四十来岁，名叫米切尔森·晦月的来自于皇室的长脸德鲁伊。

王后的安排很明显，就是希望利用米切尔森的身份来调和褐岩、王室以及罗杰之间的关系。

“罗杰啊，你为什么招惹他？老人家嘛，有时候脾气就是挺臭的，咱们年轻人稍微迁就下就过去了嘛……”很自来熟的米切尔森很快就跟罗杰打成一片。一顿饭功夫，两个家伙就可以借着酒劲拍着彼此肩膀半真半假地倾诉衷肠了。

“唉，一时冲动，冲动……”罗杰将那“赔罪酒”的最后一口咽下肚中，很不走心地敷衍着。于是米切尔森哈哈一笑，自作主张地替褐岩将这一篇揭过了。

事后米切尔森问罗杰，就不怕褐岩大师把教给你的生命魔法动点儿手脚，让你遭受魔法反噬么？罗杰哈哈一笑道：“你们教给我什么，我就原样教给仙蒂儿，怕个鸟？”

于是米切尔森大笑着拍拍罗杰肩膀说：“还是你阴险！”

说起来，这个长脸德鲁伊是罗杰在新月王庭交到的唯一一个臭味相投的朋友……

……

下午的插曲将罗杰生命魔法的学习进度拖后了不少，所以他换上普通树精灵服饰，站在仙蒂儿居所的窗户下的时候，还不是个德鲁伊学徒。

公主的居所虽然不在高塔之上，但是离地面也超过了四个人的高度。所以当仙蒂儿看见窗户下发讯号的罗杰，小脸上满是迷惑。

“偷溜出去，当然不能走正门了。”罗杰压低着嗓音“喊”道，努力让声音能够被仙蒂儿听到，而又不被守卫听到。

“可是，为什么不可以走正门呢？”公主显然对“偷溜”这个词没什么概念。

“……”罗杰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于是他只好板起脸说这是课程的一部分。

仙蒂儿善解人意地没有揭穿已经放弃辩解的罗杰，点点头，让他等会儿，自己叫马塞勒斯准备一下，顺便找根长绳。

“哪里需要什么绳子啊！看我的！”罗杰使劲摆手道。然后他轻念法咒，在仙蒂儿的窗口前凝结了一小片雷云——这是他半吊子的雷系飞行术。虽然带着一个人的重量飞起来还有些困难，当个只降不升的升降梯却不成问题……

只是他没有想到，雷云的魔法波动触发了警报，转眼间他被至少二十个全副武装的侍卫给围了起来。

“咳咳，误会，误会……”高举双手的罗杰很尴尬，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仙蒂儿再也扮不成端庄公主的模样了，捂着肚子笑了足足五分钟，才下楼给罗杰解了围。

待到侍卫散去，罗杰长长舒了一口气，略微整理了衣衫，对着不住摇头的马塞勒斯说道：“我故意的。”说完一指仍旧笑靥如花的仙蒂儿，补充道：“你看公主多开心？”

马塞勒斯鄙夷的眼神中又多了一丝无奈。

心态迅速调整过来的罗杰耸耸肩，没再搭理马塞勒斯，转向仙蒂儿用通用语说道：“怎么样，脸皮够厚吧？”

“呃……”仙蒂儿瞬间被罗杰的话给噎住了，知书达理的她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接这样的话茬。

罗杰嘿嘿一笑，继续说道：“唾面自干是领袖的最基本技能。仙蒂儿你将来可是要领导整个新月王庭的精灵啊，最好现在就要学得脸皮厚一些。我猜你的其他导师不会教你这个，那我只好勉为其难地亲自出手了。”

罗杰话音落下，仙蒂儿还没有什么反应，马塞勒斯的脸却猛然沉了下来。“慎言，克里兹曼先生！”他压低声音，用精灵语说道：“公主殿下仍旧是王庭的第四顺位继承者！”

“哦？”罗杰闻言，看向这个树精灵护卫，用戏谑的语气说：“原来你懂通用语啊。”不过他没继续调侃马塞勒斯，只是转向仙蒂儿笑道：“怎么样，公主殿下，要不要学啊？”

“嗯……”仙蒂儿垂着脑袋，很犹豫地支吾着：“还是……不要了吧……”

“哈哈哈！”罗杰放声大笑。

三言两语掩饰了最初闹出的乌龙事件，罗杰心情好了很多，离开王宫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只是落在最后的马塞勒斯一直脸色阴沉。

“我们要去哪里？”仙蒂儿开口问道。因为那场闹剧，在罗杰面前，仙蒂儿也渐渐少了最初相见时的拘谨。现在与罗杰说话，她已经不再礼貌地加上称谓了。

“一定要现在就说么？保持点儿神秘感可以么？”

“可是我想知道……”仙蒂儿的声音中带着期待。

“嗯……”罗杰想了想，回答道：“去一个对你来说全新的世界。你的导师——也就是我，就曾经生活在那样的世界中。你未来的臣民，绝大多数的臣民，也……”

“去下城。”马塞勒斯打断了罗杰的话，言简意赅地指明了此行的目的地。

“哎……我……”罗杰下意识要吐脏字儿，但是及时忍住了。但是他仍旧指着马塞勒斯的鼻子怒道：“老小子，我跟你有仇么？”

马塞勒斯不理他，仙蒂儿咯咯笑着。

……

多瑞亚斯的下城，有狭义与广义之分。狭义的下城指的是王城生命树最低一层，大量为王室与行政核心服务的仆役、低阶护卫便生活在那里。而广义的下城则包括王城生命树周边的附属区域，数万精灵生活于其中。

罗杰想让仙蒂儿去体验下层民众的生活，最理想的地方当然是在王庭生命树之外。但是马塞勒斯坚决否定了罗杰的建议——他完全不允许将公主置于他所不熟悉的环境，毕竟现在的时局有些紧张，王庭继承人之间也是暗流涌动。

所以在一番争论、讨价还价以及相互贬损之后，最终确定的目的地便是眼前这个“板凳酒馆”。

板凳酒馆位于生命树下城的出入口附近，处在笼罩整个多瑞亚斯的巨大魔法阵的边缘。对于能够调动城防法阵部分力量的马塞勒斯来说，那里的安全性可以得到保证。同时，入夜时分，那里也是很多劳作了一天的树精灵的消遣场所，满足罗杰的要求。

这一夜，板凳酒馆一如既往的热闹，进进出出的酒客完全没有注意到四周多了不少目光锐利的宫廷侍卫——或者注意到了，也没谁在意。

树精灵王国的王权并没有被冠以“君权神授”这种神圣的、高高在上的名号，仍旧保持着亲民的态度。所以即便是贩夫走卒，在问心无愧的情况下，也不惧怕王室的权威。

“就是这里么？”仙蒂儿打量着板凳酒馆那块掉色的招牌问道。她从来没有来过下城，自然看什么都是满眼的新奇。

“嗯。”罗杰答应了一声，拽了拽兜帽，保证它能够完全遮挡住脸，他知道自己这张人类的面容并不适合这里——新月高层能够因为利益接纳人类，但是因为战争而丧失亲友的树精灵可没有什么容“人”之量……

看到罗杰小心翼翼的举动，仙蒂儿俏皮一笑，然后也将兜帽扣严实了些。虽然通过生命魔法将她一头标志性的银发暂时调整成了墨绿色，但是继承自新月王后的白皙皮肤仍旧令她太过显眼。如果不带兜帽，仙蒂儿有可能被认出身份。

今天的仙蒂儿自然没有穿戴她那繁复的宫廷服饰，而是用一件灰蒙蒙的斗篷状粗布衫覆盖了全身。如果不看脸，连她是男是女都分不出来。很明显，在装束上，马塞勒斯也是费了心的……

“进去吧。去角落找张桌子。”罗杰说道，当先迈入了板凳酒馆。

仙蒂儿紧随其后，一边好奇地四下打量，一边却又用露出宽大袍袖的白皙手指拉着兜帽，显得有些紧张。

马塞勒斯则眉头微皱，浑身上下都透着不自在。他所在的“灰影”氏族虽然不是什么王族，但也算世代“公卿”，他还真没来过这种低级酒馆……

大热天裹得严严实实，罗杰这一行也算是异类了，不过见多了酒客怪癖的侍女对此熟视无睹。再者即将进入晚上的高峰期，马上就要忙得脚不沾地了，她们也没精力去探寻这桌客人的**。

所以除了一个衣着暴露但是面色阴沉的女招待甩过来一份酒单之后，再没人来搭理罗杰他们了。

正襟危坐的马塞勒斯面露不满，罗杰却丝毫不在意。他弓着腰，让脸孔藏在兜帽之后的暗影中，然后向有样学样的仙蒂儿问道：“喝过酒么？”

“喝过……几次吧……”小姑娘低声说着通用语，有点儿小兴奋。

于是罗杰心中有了谱，在那块脏兮兮的木板酒单上为仙蒂儿选了一款口感温和的甜酒，然后对马塞勒斯说道：“去，到吧台上付钱端酒。”

马塞勒斯瞪了罗杰一眼，那表情大概是想说“你怎么不去？”不过想想那家伙磕磕巴巴的精灵语，他还是气哼哼地接过了酒单……

“嘻嘻，傲娇的家伙。”罗杰笑骂了一句。

没多久，马塞勒斯捧着三个硕大的木杯走了过来，然后尽责地查验了是否有毒，才将仙蒂儿的甜酒递了过去。

“怎么样，好喝么？”罗杰看着仙蒂儿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探问道。

“还……好吧……”锦衣玉食的公主礼貌地回复道。

“那就是不好喝了，嗯……”罗杰很懂仙蒂儿这种照顾对方情绪的回答方式。于是他抄起酒单，点了最贵的那款甜酒，又把马塞勒斯打发了出去……

换了几次，仙蒂儿终于找到了能够勉强入口的甜酒。而此时，板凳酒馆也热闹了起来。工作了一天的树精灵们与人类一样，三五成群吆五喝六地陆续进来，一个个粗着嗓子，用罗杰大半都听不懂的乡野俚语吹牛打屁。

没用多久，酒馆里就沸腾到不扯着嗓子喊，邻座就听不清你说话的程度。

罗杰抿着杯中酒，面色微醺。眼前的场景让他想起在杰尔曼的悠闲时光。尽管那时候经常穷到没钱买酒而不得不客串劫匪，但是回忆起来还是很美好的……

“这就是你的生活么？”四下张望了一会儿的仙蒂儿凑到罗杰耳边大声问道。

罗杰歪歪脑袋，看着精灵公主略显红润的脸蛋，想了想回答：“是，也不是。”

仙蒂儿当然不能理解，所以罗杰不等她发问，便解释道：“这是我的生活，但是最精华的部分还没有出现。”

“最精华的部分？是什么？”仙蒂儿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会出现的。”罗杰卖关子道：“然后你就知道了。”

马塞勒斯斜了罗杰一眼。可惜他也不知道罗杰所谓的“最精华部分”是什么，否则他一定会提前把它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