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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 飞鸟 第71节

作者:千野渡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06-11 09:16:53 来源:免费小说

  小派对开在四层休息区,关系好的几个围着喝酒庆祝,这时候都吃得差不多,组起新一轮游戏,乐着乐着,生日主角儿什么时候不见了都不知道,更别说黎也问靳邵为什么不接电话,丁红迷茫停顿,应该是扫视找了找,说:“他喝了蛮多,刚出去了吧?你要过来吗?”

  “刚到。”

  “你到啦?!吃饭没呀?没吃我给你点一份,我们这儿都吃得差不多了。”

  黎也往上走,让开两三个人的路,将上第四层的楼道口,光亮从一角斜下来,她扒着扶手说:“不用,我找找他。”

  丁红说:“行,应该上厕所去了,也奇了怪,樊老板都没瞧着人……”

  黎也屈膝往前迈的一步突然悬止,那一角光亮照清个人,身子斜倚在扶手转折处,肘后撑,指间夹一支烟,斜看到她时,脸上惊奇,再笑,招招手。

  她那脚迟迟才落,这块今晚不对外开放,没什么人打扰,里边放着音响,开闸泄洪地蹿到这,成细微的背景音,伴随脚步和呼吸。

  “好,我过来。”黎也收起手机,将路过时,跟他对着眼,他脸歪了歪示意,黎也当他有话说,上回还递了张名片,不过没找到机会,也没确切的缘由要见面。

  身一侧,靠在他之下的一级阶梯扶手,他把烟咬回唇齿,慢条斯理抽出一根新的递给黎也,“以为你真不来了,找阿邵的吧?”

  她接过,却拒绝了点火,捏在手中,望着前边暗弱光线下的一堵墙,细细摩挲。

  樊佑出来透气儿的,丁红在黎也那儿电话一挂就打到他这,他瞄了眼手机,静音先搁置了,嘴上跟黎也唠:“你俩是又好上了?”

  虽然没那么正式的口头确认,黎也想着,“算吧。”

  樊佑笑说:“我就知道这小子,”黎也看他,这话笑着,烟雾也呛出,感慨万端像是不容易在他脸上出现的表情,“我以前觉着他挺聪明,后来发现不是,这玩意儿比谁都死心眼儿。”

  黎也拇指腹捏住了烟嘴,细细摩挲,笑了声:“确实。”

  “我还真没见过谁跟他似的。”樊佑掐了烟,踩脚底碾,眼也低着,随口喃喃:“你说,在你前边儿他也谈过一个吧,怎么没跟你似的呢?”

  “……”

  他看向黎也,细声说了句后话:“能念着这么久,差点儿把命念没了。”

  黎也缓缓移目向他,表情凝固,“什么?”

  她还想多问,视线就自他后肩斜过去看见个人——从侧边洗手间拐过来楼道,靳邵站在那,手抄兜,脊背躬挺,细碎光影落到些迷蒙红晕,他喝了酒,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是在他走过来,发出明显脚步,樊佑才察觉,后瞥了眼,拍了拍手,挡着黎也走时,她把那支烟藏进口袋。

  “你们聊,我先溜。”他路过靳邵拍了下肩,视线从靳邵侧脸又划了下黎也,意味深长地迈开。

  这层开party庆生,到处张着氛围灯,这玩意暗,也乱,脸陷在其中,花里胡哨看不清表情,即便如此,黎也拉了下包走近,每一分都感觉到他眼神异样,气压降低,她停在他身前,他也毫无反应,眼睛直直向下,垂在她脸上。

  他喝多了,眼睛总是眯一下又舒然撩起。

  黎也都要开口了,先听他被酒泡哑的嗓问:“不是直接去我那儿?”

  迎面的酒精气味刺激她蹙眉,迟两秒才回神他的话,“你看见了消息?”

  “嗯。”

  “那你不回?”她难以置信。

  他说:“在喝酒,后来看见的。”

  插在兜里捂热的手伸出来,悬空不知道指什么,最后搭在黎也肩上,他甩了甩脑袋,憋了口气:“黎也。”

  “怎么了?”

  他咽了话,动也不动。

  神情不对,黎也不是没见过他喝多,什么心情都会挂脸上,不高兴那真的是很不高兴,就是一时半会儿分辨不出来。

  耗着也不是办法,黎也左右一看,对准樊佑走出去的方向,拉过靳邵搭着自己的手,“先回去。”扯第一下没扯动,黎也瞪他眼,这才老实被牵着腕。

  大厅里更是一片兴会淋漓的酣醉,满地狼藉,霍霍完的蛋糕搁置到一边,桌上玩牌的玩牌,开黑的开黑,醉得不分东西南北的沙发里一窝睡得昏天暗地。

  哪儿都充斥昂奋的叫牌声,这帮人一个比一个嗓门儿大,樊佑刚回来就被喊着凑个牌桌角,热闹聚集一处,还是谁憋不住推拒说不来了不来了,起身去小解时看见了正往电梯口走的两个人。

  那人揉揉眼,喃声老板,确认了才扬高嗓:“诶!老板就走啦?!”

  牌桌上沉浸其中的几个耳朵一下就灵,闻着味儿就伸脖子过来了,纷纷吐槽他玩不起:“诶诶诶,喝点儿酒就跑没意思了吧老板?”

  “樊哥都回来了,快点儿的凑个桌,输点儿钱来!”

  眼尖的女生往他身边看:“老板牵的那谁啊?别说出去一趟拐个妹子回来,着急回家!”

  那个角度,黎也在靳邵身侧拉着他,被他刚好挡着,脑袋后斜才跟休息区的一众人头打个照面,有些认识她,有些不认识,反正这么讨论起来。

  黎也从里边儿看见丁红,想着要不先过去打招呼,就见一边缩着的李聪冲起劲儿头,往原本给靳邵让出的角一坐,搅气氛地说:“来来来,别瞎琢磨了,我给你们输点儿钱行不?”

  浑水一搅和,话题自然偏,樊佑被他一拉,捞袖子也来陪玩,丁红看见黎也,招手应该是想让她来坐坐,她保持着微后仰的动作,却无及反应,她手心抓的腕回收,反过来用力将她攥住,身子被大步往前带,风衣被带的翩起。

  眼前画面掠影闪过,她被拉走这刻,人的视线又吸引过来,一溜烟两道身影,感知不对,起哄的人不再吭声,好奇的背曲腰弯探着脸到外头,电梯门叮声展开,要去小解的那个都愣在那,渐而,嘴巴跟眼睛同时睁圆——

  门关紧的最后景象,那个女人始终是背对外边的,动作间包肩带滑至肘窝,他们老板一回身就是一套流程极度清晰的先扶腰后掐颌,女人的询问和惊疑得融进那样一个来势汹汹的深吻里。

  远远一声我草飘进最后一丝门缝隙,空间至此密闭,没按楼层,但电梯正缓速下行,堪堪挂在肘窝的包随手臂垂直而掉下去,黎也睁着眼看他,是从眼尾瞥清一丝湿润,所有的动作变得彷徨。

  他粗暴,强势,不容置喙,就那一丝脆弱可以捕捉。黎也几乎麻木思考地迎下这个吻,电梯在其中一层停住,他没松口,门关合,没人撞见这个场面还敢进来。

  令她困惑的在脑中占据中枢神经,所谓大庭广众的羞耻难堪,这些外在她反而没空关顾。

  靳邵这人擅长在任何时候沉默,每每能分析出情绪的只有动作,行径,她一边被亲吻,一边感受他冲动之下的无故偏执。

  所以直到电梯停在一楼,他的唇离开,吻在脖颈,埋在肩里,呼吸热气蕴入衣料,她一时也没推开他。

  黎也仰起脖子,缓着气问:“你到底怎么了?”

  电梯外有人等着进来,她才找回些慌忙,捡起包,环着靳邵的肘臂往外走,一路迎接目光,他跟她较劲,走出大厅后就不让她再牵着——在走向停车场的空地,两边有灯,车子开进驶出,她被他撒开手,再回头,他站在距离她一米的地方。

  一切都因过于匆忙而显得突兀和狼狈,该挎在肩头的包还在手里提着,逆着风向的发丝乱舞,她衣服都忘记整理。

  手机响来消息的时候她拿起来看了一眼,扫到李聪的名字,息屏,深吸了口气,对靳邵说:“你有话讲?”

  不知道是不是两人性格过于相像,她看出靳邵不对就是两眼的事,她想让他讲明白,却还没有往回走两步,被他沉沉盯着,微暗光线遮住那丝干涸的湿润。

  他默了两秒,嗓音低哑:“你实话说。”

  黎也抬起眼直视他,他目光正在她脸上滚,与其说平静,不如说是一种极致的干涩和死寂,他问她:“你向你妈要过钱,可那几年为什么还是过得不好?”

  空白的思绪里组建起一些脉络,她眼低垂,却说不出话,心口悬吊着什么东西。

  直到他接着说:“开一店的时候李聪搭过一笔钱。”

  她目光有一瞬躲闪。

  声音似乎被环境所稀释,变得很轻很轻,只存在于彼此之间,迂回,徘徊。

  他靠在风中,眼里涩然更甚,“我也不知道他干个破维修怎么拿出的那么些钱来,他说是家里借的,我当时没多想。”

  于是,心口的东西一挥而散,她还是说不出话,只是站着,浑身僵硬,听他慢慢道出最后一句落实的话:

  “那笔钱里有一部分是你给的?”

  第82章

  二零零八年末, 高三开学之后的几月,黎也完全适应新生活,她开始积极地融入群体, 承担一些荣誉和头衔, 熟悉周边换过一批的新面孔。

  她像平静地接受自己沦落小镇那样将自己推驶上新的轨道, 走得干脆, 活得干脆, 日子像缓缓升起的一轮旭日。

  关于小城的记忆, 则像囫囵一场大梦,在割裂的现下环境中越对比越遥远, 她几乎可以在大部分时间利用繁忙去忘却,将自己和那段岁月剥离, 再难忘的也没关系,人生足够长。

  这确实是她最先试想的分别。

  却直到在某个平淡的午后,她接到电话,听着本可以和自己再无瓜葛的人和消息,等再回神,她已经失控地坐上横跨南北千里路的长途火车,睡在卧铺上疼得浑身发抖。

  可惜那次太匆忙,比上一次临别还要仓促,她什么都来不及准备,只有一个凉透的盒饭, 连基本的体面, 也在相互面见的一刻崩塌。

  她其实还有些后悔, 闹得这么难看, 如果还有时间,他们之间还能停留地久一些, 她或许想要抱抱他,吻他苍白的脸,问他还疼不疼,可到最后她能、也只能抓住他的被角,说你要照顾好自己,好好过,好好活。

  到那时她才发现,他们可以分开,可以相隔两地,可以再不联系,但自己始终希望他过得好,庸碌平常,或是另有出路,却绝不能是李聪告诉她的那样,负债累累,鲜血淋漓,一生在别人的罪恶里挣揣,重回到小时候那段阴暗岁月,烂在泥里。

  这不能是靳邵。

  那天黎也在医院外的公交站台坐了很久,送走一趟直达火车站的大巴后,挤上返回桐城的路途。

  说到底,他们是相互亏欠又相互弥补的关系,没有他,她在那个小城也几乎要待不下去。出于什么都行,她没法眼睁睁看着,没法视而不见,尽管能力微薄,尽管那年她也不过十八。

  ……

  李聪再见到她的那个傍晚,她已与平常无异,他们在学校附近的馄饨店短暂地坐了会,她说她去见过了靳邵,该劝的也劝过,李聪没再提什么,电话里要说的都基本说全,就和她聊些朋友的现状,聊班里人还会说起她,问她现在在哪儿上学,以后还会不会回来。

  黎也往窗外看,南方将近立冬,那时候的天可真冷啊,她匆匆过来没穿两件衣服,手脚都是钻心刺骨的凉。她恢复旁人所熟知的冷漠,说:“应该不会了吧。”

  当时开了个玩笑,说你们南方夏天太热,冬天又太冷,不怎么好玩。

  李聪边笑边低头往嘴里喂馄饨,直到眼前放下一张银行卡,他呆若木鸡地听完一串数字密码,最后一口生生呛了几下。

  “他身边的人我就信你,也就认识你。”

  他看向黎也,女孩面色静然,拨几寸发丝绕在耳后,单薄的衣着在一片冷寂里挺立,时而看向窗外,仿佛说着一件平常琐事。

  他吓坏了,边咳嗽着把卡推回去:“不……不不行这个,你拿回去,你还得上学呢,没必要,我喊你回来就劝劝他,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黎也冷静地再次推向他,“卡里有七万,他要住院还要还债,以你的名义,能帮一些是一些。”

  到这份上他更不敢接,馄饨都吃不下了,困窘地劝说:“……你真不用做到这个地步,充其量也就是个男女朋友,分了谁还认识谁。再说……”他憋了会儿,看到黎也笃定的眼神,知道她不是在跟自己商量,也只能是说:“我要收了,他还得揍我。”

  他把脸扭开,就听见一句:“那你别告诉他。”脖子都僵了。

  那时候他们都年轻,都渺小,都无能为力,这是连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他第一次,那么那么看不懂一个女孩儿。

  她分明可以直接走,抛下这里的一切,在属于自己的繁华都市过得很好。没有人会谴责她,她也不用对任何人负责。就像别人都觉得,他俩玩玩而已,不刻苦,不长久,谁忘不了谁。

  李聪突然不知道怎么说,这简直超出他的认知,但直觉告诉他还是不能收,“你自己怎么办?”

  “我妈嫁了个小老板,挺有钱的,我回去也不差这点。”

  李聪又没话说。

  黎也笑着看他,“这么些日子他也没少帮我,顶多是一报还一报。”从神态到动作,挑不出一点错,让人丝毫不怀疑,是的,她就是看在曾经的份上,或是不想欠他罢了。

  她也这么说:“从今往后,谁也不欠谁。”

  她还是这样,好比她曾经塞进他书页中的现金,临走了,也要做到两不相欠。

  ……

  那天之后,她真的一走了之,再也不回头,只用那一笔钱,结束他们之间帮扶关系。

  但她没想到,就连李聪也没想到,靳邵出院后做的第一个决定是卖房还债,退学挣钱,实行一套清晰的人生规划,那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失联,李聪再得到消息,他已经去了国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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