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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色如虹而不散，其质似玉而铿锵，其形若卵而崎岖，这竟然是两颗蟠桃核儿。
而且正是王母宫中蟠桃园顶级大桃所出，九千年方得一批，凡间等闲难见。
萧悟空幼年之时，有幸曾在龙族的一位长辈处见过这东西。
当时这位老爷子一手抱着大孙子，一手转着两枚这样的桃核，满脸都是福气。
可要是有亲朋赞他高寿，他就哀声叹气说高什么寿，早就是人老屁股松干啥啥不中，混吃等死而已。
要是有人称赞他子孙俱都成才，那就更要拉下一张脸来，一迭声把孩子们骂的头都不敢抬。
本来都是龙族才俊，经他一说仿佛个个都是咸带鱼头上长了两只角，除了比带鱼刺儿少之外再没有半点可取之处。
可要是一旦有人问起这两枚桃核的来历，老爷子便立马精神奕奕连胡子都开始冒红光。
把孙子一扔就拉住客人的手，涛涛不绝的说起当年自己的父亲如何武艺绝伦英雄盖世。
如何被天庭几番征召而不去，如何托塔天王亲至才请动他老人家参与到围剿齐天大圣之役，他在花果山前如何耀武扬威独自骂阵，又是如何被孙大圣一棍子敲死。
“这些都不是重点！”老人家仔细把玩着手中的桃核，笑眯眯的跟大家说——
“关键是天庭嘉奖先父的忠勇，这对桃核就是赏赐之一。要说蟠桃园中的桃树可不少，但能流落到凡间的桃子能有几个？
能凑成这般匹配一对儿的更是从未听闻。居然还有人想用一座洞府来跟我换这对桃核儿，我去他姥姥的，十座我也不换呐，你们看看这包浆，再看看这上色……”
他的这一番话让萧悟空记了好几百年，眼下那位长辈早已仙逝，那对桃核也早已经被他带到了泉下。眼前乍又看见这么对儿一样的来，顿时就把他骇的够呛，心说这是谁家爹又被大圣给敲死了。
“去你的吧！冯墩子你这是越来越下道了！”彭宝聚从后面转出来，笑骂着佯踢那人一脚。那人苦着脸躲开，嘴里还嘟嘟囔囔的念叨着世人无眼明珠蒙尘云云。
“这是我的贵客，萧公子何等贵重的身份，你居然也敢凑上来兜售你那点儿不入流的玩意儿！”彭宝聚又是一脚踢了过去，冯墩子躲的更急，却是一不小心把手里的桃核掉在了地上。
“这也是假的？”萧悟空彻底懵圈了。
“假的！”彭宝聚点点头，用极其肯定的语气道——
“用异种桃树嫁接蟠桃枝条，虽然长不出能让人长生不老的仙桃，却能长出同样大小的桃核来。预先用夹子定型，再用五行灵石染色而成，回家盘两个月就掉色，揉着揉着就能碎在掌心里。”
说罢他把冯墩子脚边那半人高的袋子随手打开一个，只见一阵光华缭乱，赫然满满的都是同样的桃核。
彭宝聚拉着目瞪口呆的萧悟空继续前行，轻声笑道——“这里面门道太多，即便是我在这个行当里摸爬滚打了好几百年，也免不了吃亏上当。公子初来乍到，可要千万小心。”
说话间两人来在了彭宝聚的店铺门前，店铺的门脸也不甚大，里面却极为开阔。
两人登堂入室，径直穿过百十平米的庭院，来到了书房之中。
那房中布置的极为得体，于富丽堂皇中带着三分雅致，有古籍罗列、鼎砚杂陈，墙上字画无非名家山水，架上百宝尽是举世奇珍。饶是萧悟空出身不凡，一时间也看了一个瞠目结舌。
“大半都是假的，还有一些真货也是从别处暂借来充门面的。”彭宝聚苦笑道——
“眼下旁门左道横行，正经生意不好做，萧公子莫要见笑。”
萧悟空微微点头，心想这个老彭倒也坦诚，不像是以前所见的商人那般市侩。
两人落座分茶，寒暄了起来，先是说一些洪泽往事，又说一些珍玩界的异闻，越说越是对路，不知不觉的就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等到萧悟空发觉天色已经不早，待要起身告辞的时候，彭宝聚却早已经从外面叫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回来。席间两人推杯换盏，不多时便灌了几瓶好酒下去。
差不多酒足饭饱的时候，彭宝聚红着一张胖脸询问萧悟空的来意。
萧悟空虽也有些醉意，却也不愿多说自家私事，只说是到北京有事要办，一时间钱不凑手，因此想将身上的一样东西变卖。
“卖什么卖啊？”彭宝聚一拍大腿，眼睛瞪得溜圆——
“公子要是一时短缺，老彭倒还能帮衬两个，何时公子手头方便了，再还我便是。其实若是不做着这个鸟生意，就看着咱太白湖一脉的情谊，些许钱钞送给公子又何妨？
眼下还有不少的伙计下人指望着老彭谋生，店中若是少了头寸，只怕挨不了几年就要关张，公子可莫要笑话老彭吝啬。”
萧悟空听了，心中一阵激荡，都道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自己的落魄显而易见，而眼前这位老乡却是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处处相帮，没想到市井之中竟也有如此人物。
不过他身上傲骨犹在，又怎肯轻易受人恩惠，因此听了彭宝聚的言语，却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
他将手伸入怀中，握住了那枚玉佩，温润的玉质落入掌心，恰如当年纤纤的手。
萧悟空心中立时就是一酸，可再一想两人已经情义断绝，当下就打定了主意。
“彭兄您过过眼，这个物件能值多少？”
彭宝聚一边叹气，一边双手接过，东西一到眼前便严肃了起来。随即带上一副眼镜仔细查看上面的花纹镌刻，半晌后才抬起头来，略带诧异道。
“这上面刻的是摩羯啊！”
萧悟空微微点头，语气中颇有几分赞赏——
“近日我也曾问过几个人，他们都只当摩羯是西方星座，却不知这名字原属于东方妖族，我原以为中土之中已经无人记得这一族，想不到彭兄竟能识得。”
彭宝聚嘿嘿一笑，面露得色——
“这玉佩上的形象龙头而鱼身，尾部分叉，胸鳍化作双翼，头顶生有独角，不是摩羯又是那个？
《洛阳迦蓝记》中记载如来曾作化摩羯大鱼，从河而出，十二年以肉济人。此等神兽哪里是西方那种羊头鱼身的怪物可比。
无非是当年那些无聊文人翻译国外神话时无词可用，硬把摩羯这个词加在了外国妖怪的头上。近年来崇洋之风大盛，反倒是摩羯之词的本意却没什么人知晓了。”
说罢这些，彭宝聚又把玉佩放回到了萧悟空手中，皱着眉头道——
“萧公子听我一言，要不你还是别卖了，我帮你张罗张罗，先借你二三十万如何？”
萧悟空眉毛一拧，沉声道——“为何，难道是我的东西不好？”
“非也，此物上佳！”彭宝聚叹息道——
“无论是玉质还是雕工都是罕见的精品，要是早上二十年怕是能卖出天价。
只可惜啊眼下这类玉器并非是阴间界收藏的热门儿，若是碰上懂行的、又或是极其珍爱此物的大主顾，倒也不难卖出个好价钱。可急切之间，又去哪找这样的行家和主顾去。”
萧悟空闻言沉吟不语，半响后才涩声问道——“若是卖给彭兄，彭兄能出多少？”
“一百万！”彭宝聚长叹——“不是这东西只值这么多，而是你彭兄我只敢出这么多，再多只怕就要折本进去。”
半晌后，萧悟空带着钱从店铺中出来，彭宝聚面带愧疚之色，一直送出去老远。
直到两人惜别之后，他犹自叹气摇头不已，就这样一路走回自家铺子。
等他在书房中坐定，却是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声极尽欢畅，几乎要把自己的魂儿都笑飞。
“行啊你，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说的只怕就是你吧！”冯墩子从一旁凑了过来，仔细打量着老彭手中的玉佩。
“只怕吃三百年都不止！”那个与萧悟空口角的老唐也闪了出来，笑道——“你可把你的小老乡坑的不善，小心他回来跟你拼命”
彭宝聚脸上笑容不变，鼻腔里却哼了一声——“落魄的二世祖，百无一用的纨绔。就算改天他找回来又能怎样，白纸黑字的转手文书在我这里，官司打到哪咱也是个赢。”
不用改天，萧悟空没走出多远就觉出不对劲儿来了，身上没了那个玉佩，刚开始也没觉得怎么样，可没过多会儿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不难受。
等出了鬼市的大门，秋风迎面一吹酒意渐退，他向前的步伐越来越小，渐渐的停在了当地。
他是个二世祖不假，以前过的是前呼后拥的日子，事事不用他操心；然后困居阵中几百年也没事儿可操心，但这并不代表他傻。
“不对”有个声音在萧悟空脑中大喊——“当年她把玉佩给我的时候是何等珍视，好物件越传该越值钱才是。当年就能跟湘水三公子别苗头的东西怎么会只值一百万。彭宝聚在这一行做了许多年，怎么会连个愿意接手的主顾都找不来？”
念头三转两转，萧悟空立时就明白了过来，自己怕是被老乡的一番做作给骗了，顿时心头火气千百丈，二话不说又往市场中寻来。
然而再见到彭宝聚时，这位老乡听说萧悟空要赎回玉佩，顿时便换了一副嘴脸，左一句钱货两讫，右一句落笔无悔，哪还有半点厚道实诚的老乡模样。
萧悟空被他说得急了，把钱往他桌上一扔，伸手就要到他怀中去抢，谁料猛不丁旁边屋子里便蹿出几条大汉，一把将萧悟空胳膊抓住。
“怎么，你居然还埋伏了人手，小爷......”萧悟空斜眼看着彭宝聚，可话还没说完，小腹上冷不丁便吃了重重一脚，后面的场面话顿时被封在嘴里，一同被封住的还有萧悟空多年来修炼的身手。
他捂着肚子直吸溜凉气，几条壮汉围将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这几位平素跟着彭宝聚，都是下惯了黑手的，专知道如何打人最是疼痛却又不伤人命。
这一番打下来，饶是萧悟空是个死要面子的光棍脾气，也被打得惨叫出声，最后竟然被打的晕了过去。
就在萧悟空被一众打手远远丢出去后不久，彭宝聚店前就来了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车上下来一对衣着颇为讲究的夫妇。
“夫人三思，家中的文玩古物已经多到摆不下了，买回去实在没什么用处。”那男子脸上带着三分苦笑。
“笑话，女人买东西是因为有用吗？”女子轻蔑的撇了男子一眼，大踏步的走进店去。
然而女子进去的快，出来的也快，不一会儿便吊着一双柳眉从店中又大踏步而出。
“真他娘的敢要价，带的钱居然不够，你私房钱呢，借来使使！”
男子立马叫起撞天屈来，说什么每月用度都是有数的，自己开销很大夫人也是晓得的，没在外头拉饥荒就已经算是理财有道，怎么会有私房钱那种脏东西。
“给你留脸了哈！”女子似笑非笑的在马屁股上轻轻拍了几下，这几下马屁拍的颇有韵律，每拍上一下，男子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一分。
“瞧我这记性！”男子狠狠的拍了自己脑袋一记——
“确实有一笔外头回来的钱，原以为是放倒了账的，谁料那厮居然还了钱，原本就要献给夫人，这两日竟然忙忘了。”
说罢也在那马屁股上轻轻拍了几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