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不求仙 第三十四章 冰释

深冬的寒风仅能让修士感到些许凉意，天空中有雪花随风飘落，消融在坊市外的阵法上。

筑基时的顾良便已能探查出对方气息中细微处，此刻顾良突破，虽未研究明白金丹后能怎样精进功法，但识海与金丹相依，探查间看得也便更清楚些。顾良能从那泄漏的气息中分辨出其气脉间的行气痕迹，察出其两件法器分属木行与水行，并且发现对方虽面色古怪，但是未聚集灵气，似乎没有敌意。

在顾良有行动之前，那金丹修士上前一步，朝顾良拱了拱手，道：“我有些话要与你说，此处人多，你可有胆识与我去别处一叙？”

这人看上去没有敌意，顾良也不怕这是伪装。顾良初入金丹，还不晓得自己突破后在斗法时实力有几分。之前他在轻水尊者面前一直装得乖巧，实际技痒得很，恨不得找个偏僻无人处把每招每式都全力施展一遍，看看自己到底有几分实力。眼前这个初入金丹连气息都未调理完全的软柿子正是最为合适的沙包，顾良倒希望他图谋不轨，能让自己正当防卫，舒舒服服地放开拳脚打上一场。

顾良眼珠子一转，抛开两分谨慎，问道：“别处？”

软柿子答说：“坊市之外五里处，可有胆量与我过去？”

五里纵使对修士来说也就是刚出家门……是他怕我不去，才把地方设的这么近？顾良轻哼一声，道：“有何不敢？”

“好胆量！”软柿子赞叹一声，手一引，道，“请吧！”

是我敛息敛得太好，他没察觉我已突破，还当我是筑基修为……顾良点点头，又回头看向徐天，嘱咐道：“小天你回去，按我方才说的做。”

“可是……”

“我一人去便可。”顾良负手，一副孤傲做派，“正巧我要去坊市外面，与这位前辈一叙，也是顺路。”

师兄蔫坏蔫坏的……虽说徐天仍有些担忧，但是他晓得顾良在故意示弱，而且轻水尊者就在坊市间，出不了岔子。徐天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作出狠下决心的样子，对顾良道：“师兄一切小心！”

顾良豪放一笑，随那软柿子径直朝坊市外走去。坊市间不许飞行，两人走出坊市，飞向坊市外覆上一层银装的山林。顾良控制着速度，只让自己比筑基时飞得稍快些，那软柿子也没试探，时刻等着顾良，似乎是怕顾良跟不上。

不多时，两人飞至一个山洞前。软柿子直接落在山洞里，顾良一直不动声色地以归元观息法探查周围气息，见此间各处正常，又不着痕迹地以天眼将周遭扫视一遍，并未发觉有埋伏。

顾良跟在软柿子身后走入山洞，左右环顾风景，面色谨慎。那软柿子忽而转身看向顾良，面色狠辣，道：“也不知是该夸你胆大还是说你鲁莽，竟敢只身随我到此，真不怕我掩人耳目、将你打杀了？”

要动手了吗！顾良冷哼一声，神色中轻蔑居多，道：“何惧之有？”

“倒真是个胆色过人的。”软柿子忽而卸下了面上的狠辣颜色，转而透露出几分松懈与感慨。他取出一个酒壶、一只小酒杯，倒满后将酒杯扔给顾良。

顾良接过酒杯，诧异地看了软柿子一眼，后者拎着酒壶给自己也倒满一杯，仰头一饮而尽。软柿子喝完，见顾良仍拿着酒杯未动，又给自己倒酒，边倒边问：“你怎么不喝？”

“从没喝酒的习惯。”顾良将酒杯抛还给软柿子，仍掩饰着气脉踪迹，仿佛自己只是筑基修为。

“怎么这时候反倒谨慎起来了？”软柿子笑着摇摇头，忽而面色一肃，收起了手中酒壶酒杯，朝顾良双手一拱，正色说道，“此前在坊市时，是我以大欺小、行事鲁莽，向你赔个不是。”

看来是打不起来了……顾良心中小有失望，但他秉着礼谦的态度，淡淡道：“无妨，我并未记在心上。”

“你倒真不客气！”软柿子的语气里半是数落、半是无奈，“吃亏的是我、道歉的是我、被耻笑的也是我，你一点事没有，自然不记在心上了。”

顾良没说话，只冷眼看着，静静等着软柿子的下文。

软柿子见顾良一副冷淡的态度，也抛去了之前的柔和，目光一凝，道：“那日在你手上吃了亏，我虽败退了，但我并不服气。推究败因，是我太过大意，小瞧了你，又在恼羞成怒时，才叫你钻了空子。”

狗屁！顾良心中不忿，分明是自己眼光毒辣，看准了软柿子行气薄弱处，靠实力和计策赢的。怎么到他嘴里一说，反倒显得自己侥幸取胜了？顾良撇撇嘴，道：“我看也未必。”

意料之中的，软柿子并未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摇着头淡淡一笑，说道：“当时的是非曲直现在也没有争辩的必要了，不管怎么说，败了就是败了，纵使我心有不甘，也还得承认能以筑基修为使我败退的你确实不俗。况且当时我气血上头，一时冲动，终究是做了以大欺小的事……

“你修为不俗，我也不是等闲之辈，现在我们修为有差，没什么好比斗的。但是四年之后天下大比，三十岁以下、或是金丹前期的修士都能参加同一场比试。你应当能在四年之内结丹，届时我们便堂堂正正地斗上一场，比出个高低来。”

竟是个堂堂正正的性子……顾良对软柿子的印象有些改观，上下看了几眼软柿子，也不再掩饰，透露出金丹与识海的气息，道：“不妨现在便斗上一场。”

软柿子顿觉诧异，问道：“你已突破了？”

“正是。”

“那之前……”

“那时我还是筑基。”顾良道。

“竟已金丹了……”软柿子思量片刻，却摇摇头，“你才突破，境界不稳、难以发挥十成实力。纵使我现在胜了你，也还是以大欺小罢了。还是四年后再战，你好好提升境界与修为，莫要让我失望。”

是我比你厉害啊！你在这儿为我考虑个什么劲！顾良一时语塞，见那软柿子抬步往山洞外走去，顾良不想被人堵在里面，便也同时撤出山洞。

软柿子又看了看顾良，道：“你能行夺灵霸术之事，与灭影门颇为相近，但我观你气息并不邪异，应该不是来自北山雪林的邪派吧？”

夺灵霸术？顾良一怔，旋即觉得好笑。他也不点破个中分别，只是摇摇头，道：“自然不是。”

“我信你。”软柿子深深看了眼顾良，起身欲飞，临行前报上名号，“我叫王永初。”

这人怪里怪气的……顾良拿出齐元乙木剑，报上姓名，“森木门，孟蓝。”

“森木门？”王永初一个踉跄，看向顾良手中的齐元乙木剑，“你敢说自己来自森木门？”

“怎么不是？”

王永初咬牙切齿道：“我是森木门的！”

“爱信不信。”顾良呵呵一笑，并不解释。森木门也有人来坊市，而且就在净林门住处隔壁院，里面可没有王永初这一号人物。

王永初深深看了眼顾良，不再多说什么，飞身而走，只留下一句忠告：

“浪子回头金不换，你切莫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迎着阳光，王永初超远方飞去，如一片雪花，融进远方白云里。

这人脑子里缺根弦啊……顾良木然看着王永初飞远，又释然一笑：虽然脑里缺根弦，却也不是什么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