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不求仙 第三十五章 临行

王永初离去后，顾良又回到原先的山洞中。这山洞离坊市不远不近，五里的距离恰巧方便顾良考校归元观息法在金丹后长进如何。他清理出一片干净地方，便放下蒲团打坐起来。

之前闭关打坐时，坐惯了觅灵阁的软绒青莲座，如今再用回储物袋中那些简陋蒲团，一下子还不太适应……顾良在心中暗叹一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隧收敛了心思，无视座下蒲团干瘪的触感，凝神入定。

初学归元观息法的那三个月，顾良习其理法，虽有天眼辅助，但一则他修为尚低，二则归元宗附近灵息清净平和，也只是学会了而已；后来在坊市间，周遭气息驳杂混乱，修炼时难度颇大，二十天日夜不缀的修炼虽劳心伤神，却精进飞速，运用间愈发熟练，顾良也逐渐不满足于辨察近处的灵息。

此刻顾良身处坊市之外，骤然增加了五里距离，以归元观息法辨察灵息变化时，难度突增一大截。这本是揠苗助长的举动，但顾良的修为已从筑基后期突破至金丹，此刻却只是有些吃力，并非一筹莫展。归元观息法虽辨察不了五里远，辅之以天眼则勉强能修行。

坊市外的阵法并无隔绝内外、拘束灵气之效，顾良隔着五里辨察坊市间的灵息变化时，纵使他自小常用天眼，仍需消耗许多心力。好在有心火调理心境，又有桑秋尊者传授的精气化神之法。顾良自忖，若他能习惯这样的难度，便能推着归元观息法更上一层楼。

通过辨察远处的灵息来提升对归元观息法的掌握，这是顾良早已想好要做的事。他此前与徐天说“正巧要去坊市外”，指的就是这个。好不容易再来世上走一遭，又恰有机会寻觅仙途，正如落云所说，自当焚膏继晷，不负仙缘。

新的修行方式难度不小，但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顾良很快便沉浸其中，难以自拔。从远处辨察灵息时，还得排除中间灵气的干扰，顾良不时失误，再推究错源将其纠正，每一处的改正都是自己往前迈出的一小步，这样的积累让顾良迅速陶醉其中。这中陶醉有别于相合于天地时的性灵跃动之乐，是另一种使顾良心情喜悦的酣畅。

在修行间，顾良“看见”坊市间人来人往，“看见”有四人离开坊市，“看见”有一人的脑袋上长了两条腿、再将那两条腿纠正成手、纠正成舌头、最后纠正成两根辫子。他欲再仔细辨察其他人的模样，忽觉有道水纹荡漾的气息出现在附近，飘向自己。顾良旋即从打坐中醒来，他收起蒲团，走出山洞，发觉天色已晚，月色如洗，照得大地一片幽白。

打坐时只觉得过去了一两个时辰，没想到都到深夜了……顾良立在山洞前，遥遥对赶来的轻水尊者行礼，道：“弟子失察，一时打坐忘了时间。只当是才过片刻，不曾想都这个时候了。劳烦尊者前来，诚惶诚恐。”

“不妨事。”轻水尊者眼里透着欣慰与淡笑，道，“你修行时这般勤勉，废寝忘食，是极好的事，我怎会怪罪于你。”

说道这里，轻水尊者不禁感慨起来，这新一辈的弟子中，有落云、有午月、有顾良，三人都是极出色的苗子，之后又有香香、叶云、冉小霜等一众优秀弟子，虽不及前三人卓越超群，多加历练后亦不乏能担当大任的人物。除了这些，轻水尊者每次带队出行时，都能见到一两个如牧仁这般声名不显但是心志坚定的弟子，往后不无踏入元婴境界的可能。这一代弟子长成以后，又能保证净林门五百年鼎盛。代代优秀弟子层出不穷，又有人物领军前行，方才是净林门根基所在。

感慨罢，轻水尊者看向安静候立的顾良，说起了正事：“天亮后我们便出发，诸位同门都已聚在碧虚院中，你修整片刻后，记得早些回去。”

顾良点头称是，待轻水尊者化作风中涟漪后，也只调理片刻便动身返回坊市。他先回觅灵阁主馆托在值的掌柜代他与魏不盈辞别，遂回到那幽深别院里，见到三位师兄师姐与徐天，三人贺喜顾良突破，一番寒暄，略过不表。

此时黎明将至，东方的天色未白，只有边缘处被视界外的白光揭下一层薄薄的黑色。顾良回院后，众人聚在湖边桌旁吃起茶点闲聊。此行在觅灵阁坊市间居住一月后，牧仁面色如常，一个月间没什么变化；陆之平神色疲惫，与叶芊继变得熟悉；而这位挑着任务来坊市间交易的叶师姐则难掩眉间的欣喜，大抵是此行间换得不少好物件。顾良回院时，叶芊继还与顾良开玩笑说顾良出关太早，若是顾良晚两天出关，她也能在坊市间多做两天生意。

顾良记得轻水尊者在来时曾问过顾良对法宝与法器的看法，当时交谈中，还隐晦地表达了想让顾良规劝几人的心思。如今看来，牧仁肯定是瞧不上法器的，不然不会天天在院中打坐；叶芊继次次跑商，耗在其中的心血不少；而陆之平则在两者之间。

此刻湖旁闲谈，顾良找了个机会，不着痕迹地向叶芊继问道：“叶师姐，你此行收获颇丰，可有换到法宝？”

叶芊继被顾良问得一愣，放下手中小巧精致的酒杯，深深地看了顾良一眼，笑容中掺上几分玩味，随后笑着叹口气，道：“这法宝可是稀罕物件，寻常散修若能拿到一件法宝，肯定是将其炼化了自己用，不会拿出来交易的。别说是每年都开的坊市了，纵使在五年一次的觅灵会上，也不一定有一件法宝——就像今年，顶好的只有三件极品法器。”

说罢，叶芊继朝顾良挑了挑眉，道：“师弟提及法宝，是想托师姐帮你搜寻搜寻？”

抱着一块水晶糕小口啃食的徐天抬眼，瞧了瞧顾良。顾良没解释，朝叶芊继一拱手，尴尬道：“让师姐见笑了。”

叶芊继笑着摆摆手，不以为意道：“既然师弟开口了，往后我也帮师弟多多留心。不过，师弟可别把宝压在我身上，我这儿希望可不大。”

“不论如何，多谢师姐了。”顾良正色道。

“法宝啊……”叶芊继长叹一声，她扫了眼陆之平，又借着黎明前的三分醉意看向顾良，面色嫣红，秋波中透出些许追忆，道，“若非师弟有托，便是见到了法宝，我也不会与人争抢的……”

话题由自己而起，顾良也没让话落在地上，便问道：“这是为何？”

“我靠修行得以驻颜，看上去不过二十，实则……嘿，我去年才修炼至金丹中期，大抵是没法结婴啦。”叶芊继低声笑了笑，周围一片安静，只有湖中微漾的细微声轻轻拂过。叶芊继轻托香腮，支在桌上，抬眼望向沉沉的天，继续道，“索性我结不了婴，那法宝中的一丝天意，便让后辈拿去吧。我不与人争斗、也不怕与人争斗，这一辈子就换换法器，保个金丹修为，背后也有宗门……挺好的。”

“师姐看得通透，师弟佩服。”顾良轻声开口，心里则想到了圆滑柔和但想方设法地找寻击破元壁之法的通宝上人。叶芊继和通宝上人，哪个才是对的呢？

场上气氛稍冷了片刻，叶芊继翻过心里的不痛快，笑着向几人赔罪，随后又轻快地交谈起来。一直到天色微亮，轻水尊者出现在院中，领着众人乘上飞舟，向净林门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