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不求仙 第三十章 雅集

走过三段景廊和三道月洞门，方才走入后院。后院中有一湖碧池，水面上架着座蜿蜒曲桥，布有三座八角斗拱亭。亭台水榭旁是间通透的山水厅，一侧装饰山水、一侧布置楼阁。

后院各处已有三十多个道人，半数以上都气息浑致内含，让顾良查不出丝毫端倪。这三十多人估摸着都是金丹后期中的佼佼者了……顾良紧了紧心思，将天眼完全敛起来，也不再似于前院时那般肆无忌惮地使用观息法。

脸盘子一片乌黑的辉阳上人被扯着耳朵带进山水厅里，一路上引来不少讥笑。辉阳上人张牙舞爪地争辩着，急得脖根处不那么黢黑的地方泛起层羞红。纵使如此，他也没推开揪着自己耳朵的手，只跟别人吹胡子瞪眼。

月洞门旁站有两人，打量几眼走入后院的顾良和徐天，笑问道：“通宝道友和平阳道友今日怎么带了两个小辈来？”

“去、去！”通宝上人将顾良和徐天拉进来，“什么小辈，这是我两位贤弟！”

“贤弟？”看门的两人再上下打量几眼，见通宝上人和平阳道人态度坚定，才朝后让了步，放四人进去。

池塘边有人瞅了两眼顾良，上前问道：“你们是那个在坊市里坐了二十天的童子？”

“正是。”顾良拱了拱手。

“下午时有个筑基赶跑了个找茬的金丹修士，在坊市间传得沸沸扬扬的。”一旁有个蓝衣人走上来，“听闻时我便想见一见，不曾想竟与通宝道友相识……通宝道友，这次带了什么宝贝来？”

山水厅里的辉阳上人听见有交易的苗头，连忙举起手，大声道：“我要火行灵物，最好是妖丹大成的妖兽身上的，越新鲜越好！”

有人呵斥道：“还没到交易时呢！”

辉阳上人撇撇嘴，“我就随口一问，你们先准备着，待会儿跟我换。”

厅内有人问道：“妖丹大成的灵物可不好找，你能拿什么换？”

“先欠着！”辉阳上人无所谓，“以后补上！”

后院里几人笑了起来，也有人小声起哄说“辉阳上人又要赖账啦”。这时，湖心一间八角亭里忽然骚动起来，一个眉清目秀的绛袍修士被几人簇拥着走出来，沿曲桥走到岸边。假山旁几个观石的、月洞门后看门的、山水厅里行酒的，后院里的修士都聚了过来。顾良和徐天不明所以，通宝上人和平阳道人笑着说一声“跟上”，也带着两人上前，凑近人群里。

人群里有修士向走在最前的那个绛袍修士问道：“画龙君，今儿个要怎么画？你上次那幅池中水画可叫我们大开眼界啦。”

那被称作画龙君的绛袍道人手一挥，神气道：“桌子摆上来！”

“好大的排场！”人群里有人笑道，“分明输了酒令，还能这么神气？”

画龙君一挑眉，“你就说你看不看吧！”

“看！”那人也不恼，从储物袋里搬出桌椅，再摆出笔墨纸砚，奉上两块黄玉镇纸。画龙君一挥手，铺上自己的画布，袍中伸出一只棕毛笔，手一抖，笔尖已染上颜色。不过片刻，画纸上已盘起一条腾云驾雾的怒目赤背威龙，须角鳞爪栩栩如生，独缺了一对眼珠。

“画好了！”

画龙君收起画笔，将画从桌上抖起，向众人展示。人群间有人不买账，道：“你若单只是画一幅画，那可不作数。没眼珠……莫非你想给我们展示一手画龙点睛？”

画龙君得意一笑，将画展在空中，道：“不必我下笔，这对眼珠子自己就会添上，而且添上之后，这条龙还真个就会从画中飞走。”

“不许使灵力！”有人喊道。

“不使。”画龙君摆手，“用灵力便落了下乘，称不上雅致了。”

画龙君的一番对话引足了势头，令诸人啧啧称奇。这番手段将徐天的心思全勾了去，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画布，又小声朝顾良问道：“师兄，能看出什么端倪吗？”

顾良摇摇头，他也好奇，便疑惑地向通宝上人问道：“他会怎么做？”

“看下去呗。”通宝上人呵呵一笑，“手段要是不雅致，在场的人可不买他的账。”

几人言语间，画龙君使唤人捧来一掬池水，叫辉阳上人将那水倒进壶里煮沸了，然后大手一挥，道：“泼到画上！”

人群中有人一愣，小声道：“真泼？”

辉阳上人心眼实，毫不迟疑地端起沸水朝画一扬，哗啦一声在画布中央溅起一片水花。画布上未沾水的地方毫无变故，而那条在画上洇了水的赤背威龙忽而有了眼珠，只见它眼珠骨碌碌一转，骤然在画间动了起来。它张牙舞爪地摆头舞尾，在画上行云布雨，不停在云间翻腾，身形时隐时现。

作画后使画面动起来，在场众人是见识过这种手段的。但是画龙君一则未使灵力，二则大半张画纸都在变动，且动静不小，叫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叹。顾良看着因泼了沸水而动起来的画面，暗自出神。

“诸位且看好了！”

画龙君朗笑一声，只见画上雷云忽霁，现出一片晴空，那条威龙盘绕着身躯，龙首一扭，盯住画外众人，轰的一声飞冲而来，只一眨眼，便从画中蹿出，消失不见。

“如何？”画龙君负手站在一侧，嘴角噙笑，微仰着脸。人群中啧啧称奇，纷纷喝彩。忽然有人开口问道：“画龙君，那条龙飞到哪儿去了，你晓得吗？”

“自然是飞走了。”

“我看不然。”那人摇摇头，走到众人身前，“画龙君的龙是这湖里的水泼活的，所以它飞出画后，其实是藏着这水里了！”说罢，他一拍储物袋，于空地支起一架古筝，“诸位，且听我一曲！”

那奏曲人手在筝上一抚，顿有幽乐流泻，一道灵气伴着音纹射向水面，在湖上雕出一道细纹。筝声悠悠，嘈嘈切切，婉转悠扬，伴风声回荡，如烟雨飘渺。灵气息息，片片瓦瓦，一道道剥落水层，破水断空。

筝声愈久，水上刻纹愈多，忽闻一声雷霆炸响，又有龙吟刺破长空，池塘间湖水上涌，湖中漫起水雾，立起一道龙形水雕。奏曲人抚琴而立，扬扬下巴，道：“看，它藏在湖心呢。”

画龙君见众人皆惊奇望向湖中水龙，不满自己的心思为人做了嫁衣，小声嘀咕道：“抢人风头的家伙……”

奏曲人朝画龙君拱了拱手，笑道：“画龙君，承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