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不求仙 第六十五章 拉扯

“我来自云隐寺，奉行的却不是云隐寺的佛学。”单心说道，“悯善祖佛有两脉传承，其中一脉衍化为云隐寺，小僧奉行的是另外一脉。”

“另外一脉？”顾良听得迷糊，看向徐天。

博览群书的徐天也没听说过，便问道：“这一脉有哪几位高僧？”

“出了我与吾师，再无他人。”

那不就是借托云隐寺修行的野狐禅吗……徐天正在心里嘀咕着，却听一边的顾良问道：“大师方才所说‘生之于天地、归之于天地’，这便是大师奉行的一脉佛法吗？”

“正是。佛即天地，生之于天地、归之于天地，即生之于佛、归之于佛。”

顾良再问道：“大师犯下杀孽，又劝别人归之于天地。化归天地若是这么好的事，大师怎么不自己率先归去呢？”

顾良口吻平和，说的话却辛辣刻薄。在顾良看来，妖兽杀便杀了，但是绝不能在之后找借口为自己开脱、将不正当洗成正当的。单心杀了蛛妖，还说那是归之于天地，让顾良心生不满。

单心知道顾良所言之物，道：“并非为劝人归去而犯下杀孽，而是身死后为其化归天地而诵悼。佛即天地，归去乃佛缘。佛缘若至，我亦自当归去——”单心见顾良还欲辩难，抢道，“檀越久等，我已想好用何物与檀越换那木精。”

说罢，单心伸手向前一抓，摸出一柄怪剑。此剑约三尺六寸长，通体青蓝，剑格中心有一颗冰色宝玉。这剑看制式应是两面开锋，可观其剑脊、剑刃、剑身、剑背、剑锋、剑尖，表面却遍布凹凸不平的蓝色涂层，看上去像是生了蓝色的锈迹，不是一把利刃。

顾良欲伸手拿蓝剑，单心往后一躲，登时没了之前的高僧模样。他不满地斜了顾良一眼，道：“别上手，这可是法宝！”

法宝？顾良一怔，立刻以天眼观察起那把蓝色怪剑，无法穿透，不是凡物。再以观息法辨察，通体无灵纹，也没有灵气或气息逸散游离在剑外。顾良心动，这还真可能是个法宝！

想到这里，顾良又觉得奇怪，不动声色地问道：“真是法宝？”

单心轻哼一声，道：“我不信你连这点眼力都没有。”

法宝……顾良怦然心动。这法宝表面虽有些怪异，但形状怪异的法宝并不少见，不是每个法宝凝形时都能恰好变成一本书、一把剑、一面盾、或是外形齐整的什么东西，形状怪异不妨碍法宝内蕴含天意的威力。

就算这法宝凝形时除了什么差错，但它既是剑形，总少不了相关的效果。拿到一把剑形法宝的机会可不多见！

顾良强行压制心中的渴望，装出一副警惕怀疑的模样，道：“拿一件法宝换我手上的这枚木行宝石，你有这么好心？”

那枚木行精华再怎么宝贵也抵不上一件法宝，最多抵件法器。

“不单换！我能拿一件未炼化过的法器换这么一枚木精吗？你得添上别的东西和我换！”单心鄙夷地看着顾良，“若不是木行，佛爷我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顾良继续保持着狐疑的态度，仿佛审视着单心的坏心思，道：“那也不对。拿着件法宝自己不炼化，反而空着等着、拿来与我交换，你们佛门有这么大方？”

“竖子妄言！”单心生出一副极恼怒的表情，“骂我便骂我，与佛门有什么关系！”

“是我失言了。”顾良没想到单心反应这么大，连忙摆出认错的态度。

“再有下次，这买卖就不做了！”

“是、是。”顾良唯唯。

顾良见单心面上恼怒褪去，便继续道：“那你倒是告诉我，放着一件法宝留到现在都不炼，是不是这怪剑上有什么埋伏？”

单心神气道：“佛爷我只用佛家棍棒，这把剑我不喜欢。”

“你那月牙铲我看着也不像佛家兵器……”顾良小声嘀咕。

“月牙铲就是佛家兵器！”单心生气地瞪一眼顾良，“你三番两次诋毁我佛门，这买卖你到底做不做了？”

“做、做。”

单心一挥手，“那就继续！”

“好。”顾良点点头，继续挑着剑上的毛病。这次他特意不再提起“佛”字，道：“你这剑上跟涂了层泥似的——”

说着，顾良便要伸手去摸剑身。单心持剑往后一缩，遭顾良瞪了一眼。这次，反倒是顾良生气起来，道：“做买卖不得验货吗！我一个修士、近身能抢得过你吗！你这三番两次地不让我摸，是不是这剑有问题，你心里有鬼！”

“没有、没有！”单心连连摇头，“这剑肯定不能有问题！”

徐天站在一边，将两人装模作样的嘴脸看在眼里，一时有些发怔。之前除妖时还实力高深、勾心斗角的两个人，怎么突然变成这副脑里缺弦、泼皮无赖的样子了？

“没问题你还不让我验货！”顾良脸上怒极，想伸手去单心的光头，又怕被抓住话柄，登时收回手，质问道，“这买卖还做不做了！”

单心遗憾地缩回脑袋，唯唯诺诺道：“做、做。”

“那给我验货！”顾良伸出手。

单心拿着怪剑伸出一些，又立刻缩回手，道：“你验了货，就得诚心做买卖。不能敷衍、不能搪塞。”

顾良再度抓住话柄，怒道：“你凭什么说我不诚心！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挤兑着要侮辱我！”

又到了师兄惯爱的在细枝末节处纠缠不清的辩难了……徐天叹了一口气，又不敢不关注两人交谈，只能悄悄在一旁调息。

“我怎么就要挤兑你、侮辱你了！”单心不满，“对付那蛛妖时，你故意波及我，我还没找你算账！”

“翻旧账呢怎么还！”顾良大怒，“这买卖你到底做不做了！”

单心懒得再与顾良争辩，索性伸手将蓝剑奉上，再不防备阻止，道：“验货、验货！”

顾良得意洋洋地拿起蓝剑，抚摸起剑上那凹凸不平的蓝色涂层，有股粗糙的、毛毛的质感。顾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和尚身上散出的灵息，他一直用一半的心思戒备着和尚暴起发难，从未松懈过。

见单心没有偷袭的迹象，顾良才将蓝色怪剑拿近到眼前，发觉那涂层与蓝剑是为一体，且表面有密密麻麻的极细小的浅孔，甚至比衣服上的阵眼都细密。若非拿到眼前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顾良没有表现得对这把蓝剑太过欢喜，他只看了看涂层表面，又立刻将蓝剑还给单心，挑剔道：“你这剑也不算很好嘛，表面坑坑洼洼的，难看！”

“法宝是拿来用的，还是拿来供着看的？”单心轻哼一声，“法宝好用就成！”

这和尚难对付啊……顾良沉吟一阵，道：“换那木精，再加你半个妖丹。”

“要不再加一具甲壳破碎的妖尸？”单心鄙夷地看着顾良，指指身后那具冰封的蛛妖尸体，“你怎么不让我把那妖尸搬走呢？这点东西够换一个法宝吗？”

“那我再加个小成以上的妖丹？”顾良见单心仍不满意，又道，“加你个储物袋，如何？”

单心正要发火，一旁的徐天幽幽开口道：“阿兄，佛门是不能用储物袋的。”

顾良一愣，道：“为什么？”

徐天道：“储物袋由妖皮制成，剥皮血腥残忍，徒增杀孽。云隐寺依奉慈悲之道，是不许门下弟子用储物袋的。”

“慈悲……”说到这个，顾良顿生兴致，向单心问道，“云隐寺能吃肉吗？”

“能吃。”

顾良奇道：“不戒荤腥吗？”

“可吃三净肉。”徐天解释道，“葱姜蒜是不能吃的，酒也不能。”

单心在一旁怒道：“唧唧歪歪的，还做不做买卖了！”

顾良无奈摊摊手，“你拿这法宝与我换，又不止换我手上的木精——木行？”顾良说到这里，拿出齐元乙木剑，道，“我这齐元乙木剑是上品木行法器，内里有生息之效。我拿这柄宝剑加木精加妖丹与你换，如何？”

单心连忙避开，反问道：“我要你飞剑做什么！”

“你不是要木行宝贝吗？”顾良道，“我这飞剑也是木行的，还是上品法器，换了也不算亏，如何？大师，我觉得那蓝剑与我有缘，不妨换了吧。”

“我怎么没看出来有缘？”单心斜一眼顾良，目光不自觉地瞟向那枚木行精华。他突然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换那木精，加小成以上的妖丹，有多少要多少，这飞剑你自己就留着吧。但你这可是短我材料的，往后记得补上。”

徐天心下一顿，觉得不对，有意想阻止，可喜笑颜开的顾良已经欣然答应，朝单心拱拱手。

两人遂将材料换了，顾良拿到那柄蓝色怪剑，单心则拿到一枚木行精华、两个小成以上的完整妖丹、两个小成以上的破碎妖丹。单心没想到顾良手上就这么点东西，对顾良怒目而视；顾良则厚着脸皮笑嘻嘻，只说先欠着，往后补上。

材料换罢，顾良对单心道：“大师要去哪儿？这禁区中层危险，不妨结伴而行。”

“结什么伴？佛爷我一人走惯了，不爱结伴。”说着，单心双手一合，转身离去，“你们二人莫跟着我！”

顾良以天眼与观息法紧盯着单心，等单心走远后，将自己与徐天的气息一罩，对徐天道：“走，跟上去。”

徐天迟疑地看了眼顾良手里抓着的蓝剑，轻声道：“阿兄，有古怪。”

“嗯，我们不能让他走远。”顾良带着徐天一同往前飞去。

单心在林间悠闲漫步，没有丝毫快速逃走的念头。顾良携徐天跟在其后，心中有些忐忑。

突然，单心在树林中一座隆起的小丘上站定。他笑吟吟看着身后，道：“两位檀越，不妨出来吧。”

阿兄竟被发现了？徐天心中大惊。

顾良伸手拦在徐天身前，让徐天不要轻举妄动。他仍隐藏着两人气息，并未现身。

单心捡起一块石子，轻轻抛向两人，将两人所处的方位点出。

顾良见确实被发现了行踪，便坦然散去敛息术，走到明处。

顾良正要说话，单心忽然朝顾良微微躬了躬身子，道：“檀越，你着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