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不求仙 第三十八章 六月闭关

之后的六个月时间里，顾良便在修炼与打坐中度过。桑秋尊者没强迫顾良在寂室中枯坐闭关，准了顾良打坐于练功场的念头，却在一旁监督。顾良虽常与桑秋尊者相处，但这样时刻在身旁看管的经历却是头一次，顾良最初有些不适应，后来也渐渐习惯了。

这片练功场分属七处，虽说归元宗人丁稀少，在练功场上分到的场地相对少些，却也算得一片旷野。坐在这里闭关，有冬雪娇阳、明月清风，十分惬意的环境，顾良却高兴不起来。修为提升至金丹期后，修为增进的速度便慢了许多。分明并无瓶颈存在，顾良却觉得修为滞缓、举步维艰，仿佛怎么用力都难以再往前行，与顾良炼气九层时修为不涨的感觉颇像。顾良打坐在练功场上，不停地在吐纳运气间震荡着金丹、识海，让识海之气与金丹之气重叠而行，费了不少时间，靠水磨工夫才初步使两者相融，算是踏踏实实地迈入金丹前期之境。

春末时，碧雨如丝，天色只微微暗，雨云聚而不散。雨丝斜织连绵了十几日，打断了顾良闭关在野的计划。练功场上水汽湿浓，小旗虽能布下阵法隔绝周遭雨水，却需要顾良偶尔分心控制。这样的偶尔在闭关时是极大的拖累，顾良不得不回归元宗的闭关室。在回去的路上，顾良对往日逍遥自在的旷达环境抱有流连，忍不住小声嘀咕：“烟云幻阵怎么没有避雨祛湿之效……”

桑秋尊者闻言，随意指点道：“雨色也是天地自然间的一色，单独避过雨色自然无妨，但是你离自然越远，往后也就离天道越远，修行便越难有成。”说着，桑秋尊者又回过头狭笑着道，“之前下雪时，你玩得不是很开心么？”

“我——”顾良一下子涨红了脸，“我没有……我那不是玩！”

“玩玩也好。”桑秋尊者一边示意顾良自己进闭关室，一边道，“你爱用冰法，自可观落雪增进感悟。不过，闭关时不要被玩闹勾走了心思。”

说罢，桑秋尊者一合门，把顾良关进了闭关室中。

六月之间，顾良也未尝忽视对归元观息法与九霄引气诀的修行。桑秋尊者催促着顾良好好学的功法总是不会差的，顾良按桑秋尊者所说，以观息法探明周遭灵息，再以引气诀修改灵气布置，一番准备下来也能划出一片方便自己施展法术的灵气界，但是它只五丈范围，且易遭扰动，外界灵气有变，它也会跟着改变。纵使它不会改变，就五丈大小，能有什么用？

顾良以此问桑秋尊者时，桑秋尊者只嗤笑道：“你还不懂其中奥妙罢了。”

顾良：“可我若用不上，闷头练也觉得无趣。”

“无趣便无趣吧，倒也不是你如今非练不可的东西，只要偶尔抽出些功夫巩固巩固，便足够了。”桑秋尊者不与顾良说明白，只故弄玄虚道，“等时候到了，你自然就知道这有什么用了。”

谜语人……顾良在腹中嘀咕，又向桑秋尊者问道：“就算我不爱用，它也总得有个名字，叫‘领域’怎么样？”

“领域？”桑秋尊者一挑眉，仔细地看了顾良一眼，又摇摇头，道，“不妨叫它‘领界’吧。”

“可我觉得叫领域好听。”

“就叫领界。”桑秋尊者抬手给了顾良一个爆栗，“自己回去坐好，闭关呢，别在这里油腔滑调的！”

顾良：“我觉得闭关这么久差不多了。”

“哦？”桑秋尊者目光微敛，上下打量起顾良来。顾良心下一凛，梗着脖子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顶着桑秋尊者的目光任其检查。少顷，桑秋尊者再与顾良对上眼，目光中藏着股道不明白的玩味。顾良心知桑秋尊者已检查结束了，果不其然，桑秋尊者仍微眯，点点头，道：“差强人意。”

能在桑秋尊者这里得到一个“差强人意”的评价可不容易，顾良在心底长出一口气，道：“那便不用闭关了？”

“闭关虽不用了，也出去见识见识天下吧。”桑秋尊者说着，从储物袋里随意捡出两件法器抛给顾良，“两件防具，拿去炼化了防身用。”

顾良一怔，旋即仔细看起手中法器，一件是面飞翅青盾，另一件是颗描纹玉珠。这两件法器上的灵纹都细密精致，透着股古拙气息，装饰与制样皆不似近代，应该都是中上品的法器，那面飞翅青盾更是一眼就认得出的防具，放到坊市间都会引起一阵哄抢。

顾良又看向桑秋尊者，目光中惊疑居多。桑秋尊者向来看不起法器，又有归元宗一脉不给法宝法器的言论，事出反常，桑秋尊者怎么会突然给两件法器？莫非——

“你修为已金丹，也不小了，该去各州小禁区里耍耍，东贺州禁区、青州禁区都不远。”桑秋尊者态度随意，又补充道，“这两件防具炼化之后，你便出发吧。”

“好。”顾良未推辞，他此前修为不济，一直在东贺州内游玩；至于州内的小禁区中，纵然不像四大禁区那么凶险，其中也不乏妖丹大成的妖族。筑基时顾良不敢随意去闯荡，如今他有金丹修为，自忖已有自保之力，不至于连禁区外围都无法涉足，早有在禁区内试试自己修为的念头。更何况桑秋尊者现今给了两件护身法器，再不去禁区间玩玩可就显得浪费了。

“这两件东西，只是法器罢了。”桑秋尊者朝顾良手中的飞翅青盾和描纹玉珠努努嘴，道，“使的时候不必爱惜，坏了最好。妖丹大成全力一击，这两件法器是拦不下来的——再加上你那小旗的护主技也不行。不过，妖丹大成的寻常一击，它俩各能接下一次。你自己把握个中分寸，耍的时候上点心。”

“我干嘛非要去惹妖丹大成的妖兽呢？”顾良咂咂嘴，“我在禁区中谨小慎微，不去惹麻烦不就行了？”

桑秋尊者啧啧嘴，道：“你第一次去禁区，太过谨慎不是好事。这两件法器我拿出来给你，就没打算再见到它们。这两件法器什么时候毁在禁区里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有两件护身法器，你大可招惹招惹厉害的妖兽，或一次多招惹几个，都是不错的经历。”

你这是要我捅马蜂窝啊！顾良倒吸一口凉气，道：“我若死外面了呢？”

“死就死了。”桑秋尊者神色不耐，“若在小禁区里都能给自己耍死，不妨死得早点，省得耗费老子心血。”说罢，桑秋尊者微敛着目光看了看顾良，拿出一盏荷瓣小灯，似笑非笑道，“以传书间的掷书纹息可制作魂灯，人死则灯灭。你若觉得自己此行会死，不妨在这里留一盏，如何？”

顾良心中没由来地一突，忙摇头道：“不用、不留了。”

“算你小子聪明！”桑秋尊者冷哼一声，收起荷瓣小灯，“若连闯禁区的志向都没有，还要提前制一盏魂灯，便先将你打个半死再说。”

顾良嘿嘿一笑，庆幸着自己逃过一劫，心知此地不可久留，主动道：“那我这便去将这两件法器炼化——”

“先别急着走。”桑秋尊者拦住顾良，让顾良到他旁边，道，“我教你些东西，你且过来记好。”

“是新的功法吗？”顾良期待地问道。

“也是，也不是。”桑秋尊者说着，将灵力聚在指尖，他舞动手指，在空中勾勒着符纹。桑秋尊者一共画出十枚符纹，有繁有简，模样非常标致。

顾良仔细看着这些符纹，为了防止忘记，桑秋尊者前脚将符纹描下来，顾良后脚便将这些符纹的样子记下来拓在识海里。顾良又觉得桑秋尊者的笔法意蕴非凡，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不自觉道：“这些符纹若是由笔写出来的字，其筋骨挺劲、气息连绵、结构精妙，都能当得传世名帖了。”

桑秋尊者瞥一眼顾良，没理会这奉承，只是道：“这十枚符纹，你给我仔细记全了，连顺序也不能有半点差错。还有，不能让外人看见。”

“这是做什么的？”顾良问道。

“等那两件法器毁在禁区里、你回来之后，我再告诉你。”桑秋尊者说罢，问道，“记全了吗？”

“记全了。”

桑秋尊者抬手将十枚符纹抹去，再对顾良道：“写一遍给我看。”

顾良闻言照做，学着桑秋尊者的样子，也将灵力聚在指尖，把那十枚符纹又写了一边。桑秋尊者见顾良确实记全了，便道：“不止要记下来，还要练得心念一动便能抬手写，一共就十枚符纹，熟练起来并不难……好，你去吧。”

“我能自己琢磨吗？”顾良这次没急着走。

桑秋尊者皱眉道：“琢磨什么？这十枚符纹一丝一毫都不能有差错，你别想自己改动。”

看来这十枚符纹之后牵扯的功法相当重要，连宗主都一反常态地严肃起来了……顾良耐心与桑秋尊者仔细解释道：“宗主你只把这十枚符纹交给我，却没说它们是做什么的。之后有空时，我能不能自己琢磨琢磨它们有什么用？这十枚符纹，我一定不会改一点点。”

“那便你琢磨琢磨也无妨。”桑秋尊者道。

顾良点头，遂回到了闭关室，开始炼化两件护身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