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眼神烟 信仰

  苏烟四仰八叉，躺在一望无穷的草原上。

  凉爽的风拂过笑脸，坐在少年身旁的女孩，是迪丽冷巴。

  呆萌的凤眼定格在苏烟的侧脸，女孩突然忧伤，“苏公子～我听说了～你快要离开这里了……”

  苏烟不知如何回应，毕竟这不是谣言。

  “父亲说，外面有更广阔的天地，而你是热血男儿，自当走出这里闯荡……”

  说着说着，迪丽冷巴开始抽噎。经过几天的相处，她对身旁的男孩产生了依赖。

  苏烟从未有过如此憋屈的沉默，讨女孩欢心的手段似乎都迷失在了无奈里。

  良久，苏烟牵起迪丽冷巴的手，驱赶着牛羊，离开了草原。

  又是夜晚，苏烟回到酒楼，将口袋里的铜币倒在桌面，细数后，距离百铜，又只剩十铜而已。

  突然间，苏烟心中失落，他甚至潜意识里还在祈祷时光慢些流淌。

  就在前天，迪丽冷巴才刚刚向自己表明了心意。

  虽然苏烟知道，女孩的脸，还有灵魂，只是虚假的罢了。

  但第一次牵起迪丽冷巴那肤如凝脂的手时，那种带有清香而又柔软的触感，令苏烟十分留恋。

  重要的是，迪丽冷巴身上，有着人类的温度，和饱满的情感……

  一切假得都是那么真实，都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苏烟前些日子也是这样告诫自己的。

  可现在，他终于明白了死在温柔乡里的江湖豪杰是多么理所当然。

  每次近距离欣赏迪丽冷巴的眼眸和琼鼻，怦然心动下是百看不厌的新鲜……

  “小弟～又惆怅了？”司徒俊文打断了苏烟的回忆。

  “迪丽冷巴亲你了么？”

  司徒俊文问的突然，苏烟的反应果然激烈。

  “啪啪～”

  两个空碗掉落在地，苏烟难掩脸红，支支吾吾道，“怎～么可能～人家～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别坏了人家清誉……”

  “那你牵着人家的手放羊，就是为了保护人家清誉了？！”

  “这……你们～”

  “哈哈哈……”

  笑声满堂，苏烟被一双双含着坏意的眼光搞得无地自容。

  “苏兄弟～哥就服你，一边撩妹～一边放牧！”

  “我们等你喜酒，看好你！”

  “……”

  苏烟挤了挤眼睛，他坐不住了……

  狂欢的时辰，苏烟咬了咬牙，从钱袋里抠出一枚，偷偷交到了店小二的手心里。

  “嘘～”

  店小弟十分机灵，放轻脚步，还向苏烟抛去一个“放宽心”的眼神。

  苏烟看到回应，松了口气。

  “天大异闻～大家快来看啊～苏烟买酒了！”

  “噗～”苏烟一口盐汽水喷在了司徒俊文的后背上。

  扭头看向小二那张嚣张的脸，苏烟真希望在这一刻，眼神可以获得取人首级的功效。

  “苏烟买酒？”

  一时间，苏烟成了大家争相观摩的大马猴。

  苏烟不耐烦地挑眉，“口渴，不行么？”

  “苏小弟～不是明天才……”

  “我今天就是想喝！”

  苏烟一句话，把围观的人们呛的噤若寒蝉。

  “苏兄，你的酒！”

  “哐！”

  苏烟二话不说，端起那碗赠酒，一饮而尽。

  “那两碗，你们谁爱喝谁喝～”

  说完，苏烟迈出大门。

  “好烦～”

  后脚离开门槛，苏烟突然产生了去找迪丽冷巴的冲动。

  他只是想在心烦意乱的时候找一个知己或者红颜侃侃而谈。

  可夜～深了啊～

  饱满的钱袋随着大腿一甩一甩，少年没有走远，不到两柱香的功夫，他又回到了酒楼门口。

  “苏小弟～进来吧～”

  苏烟很难拒绝这双宽厚的手。

  司徒俊文借着俗气沉沉的灯光，看着少年失魂落魄的样子，低声劝慰了几句……

  十天的光阴荏苒似箭，苏烟还需一天，就能凑齐复活的钱了。

  今天，注定是忙碌的。

  迪力冷巴一早就梳妆打扮，清丽的面容上立马多了几分妩媚和美艳。

  苏烟见她的时候，比以往更加灼热的眼神，想必就是最好的回应了。

  一切顺其自然，少年少女牵着手，有说有笑，漫山遍野地转悠。

  江心垂钓，少年暖心地搂着少女的腰。

  菜园劳作，少女柔情地扶去少年的汗。

  美好的时光，都被人们寄于停留的希望，然而这种自欺欺人的欲，却使得残酷的道别来的更加悲伤……

  草原上，夜初上。

  苏烟和迪力冷巴并肩而坐，一同数着繁星。

  渐渐的，女孩落下两行清泪，苏烟慌忙去擦，却总擦不完。

  抱住女孩颤抖的身子，还是那样的柔弱温暖，少年在背身离开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湿了眼眸。

  他不是没听到“可不可以留下来”的哀求，只是……

  苏烟他需要真实的生活。

  ——

  酒楼，桌前，苏烟在欢呼中静默。

  千百年来，他或许是第一个，能全身而退的人物了。

  司徒俊文一边抹泪一边祝贺，大家都替他开心，气氛燃得很快，充斥着酒糟味儿的大堂，不刻便载歌载舞起来。

  “明天就能离开这里了～有啥不开心的～”

  “就是就是～外面的世界，才是真实的啊……”

  “对了苏烟，你到底向往哪种生活？”

  苏烟呆滞，他看向发问的司徒俊文。

  是啊～他向往的生活～

  不就是和心仪的女孩朝夕相处？

  与朋友兄弟在夜里借着酒劲侃天侃地？

  不愁吃穿，不再流浪，相比外面的生活，这里，好像才是自己从小梦想的乐园。

  少年一直沉默，没人猜得到他的心思。

  “小二！”

  “上酒～我请！”

  “好嘞～”

  狂欢的夜，注定孤独相伴。

  苏烟把出手大方当做了回报大家的礼物，殊不知，他只是在为逃避寻找借口。

  “苏烟～你又请客～那你明天又走不了了！”

  “是啊是啊……”

  少年红着脸道，“我想喝酒，有错么？”

  说完端起一碗，一口闷了下去。

  “舒坦……”

  ——

  习惯了于迪丽冷巴一起放牧一起钓鱼的日子，苏烟发现，每天做的梦都是香。

  每当他距离攒够百铜只剩一步之遥的时候，他会选择请全酒楼的人喝酒。

  迪丽冷巴是个懂事的姑娘，关于苏烟迟迟没离开的问题，她从未多嘴过一句，只是在苏烟沉默的时候，靠在他的怀里，贪婪地吸取对方身上的温暖。

  日复一日，苏烟逐渐转变了观念，他不再为犹豫不决感到悔恨，因为他还有记忆，也有随时攒够百铜的决心和能力。

  与其说是放纵，不如说是净化身心。苏烟就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夜里，苏烟开始变得合群，因为开心，他也习惯了跟随大伙一起吃酒聊天。

  虽然有时大家会把他和迪丽冷巴谈情说爱的故事夸张地表述出来，但他只是微笑。

  后来，他听腻了大伙的故事，就把自己的过往，搬上台面。

  账房先生的经历，偶遇共工的趣事，还有进入神墓的凶险……

  苏烟面带回忆，一讲往往就是一夜……

  直到一天，苏烟连干了五碗酒，讲述的故事也来到了神拔的试炼。

  当讲到亡灵游戏的时候，大家不时屏气凝神，不时又欣慰喝彩。

  这时候，苏烟突然沉默，随之，大堂也回归静谧。

  “苏小弟，后来呢！”

  “是啊，后来呢，快讲啊！”

  直至狂欢结束，少年没再讲话……

  天亮，苏烟来到了草原，打着哈欠的迪丽冷巴被拖出了蒙古包。

  两人坐在草地上，风吹过，还是一片安静。

  没有牛羊打扰，迪丽冷巴枕着少年肩，合上了眼帘。

  少年伸手抚摸着光滑的脸蛋，强忍着伤感，靠向了晶莹红润的唇。

  可还差半寸，苏烟停了下来，“你是否有过梦想？”

  “嗯？”

  迪丽冷巴被问住了，她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憨态可掬的样子还是美得令人神往。

  苏烟笑了，很轻，但很灿烂……

  这终究不是那个答应了与自己一同买房的女孩……

  回到酒楼，苏烟把钱袋砸进了店小二的怀里。

  “您又要请客？”

  苏烟回道，“三碗酒，这些都归你了”

  白日里，酒楼里客人较少，所以苏烟的声音传遍了大堂的角角落落。

  店小二见少年的眸子里透着冷气，只得照做。

  过来好言相劝的不止司徒俊文一个，但苏烟无动于衷，端起第一碗拥有延缓记忆衰退的酒，望向窗外的天空。

  “这碗～敬过往！”

  一口闷下，苏烟举起第二碗酒，“这碗～敬明天！”

  端起最后这碗不掺杂任何功效的普通酒水，苏烟突然冷笑。

  神力泛滥，地面和四壁陡然爬上一层冰霜。

  酒水逐渐冰冻，苏烟开口，“这才是最烈的酒！”

  “普通？”少年笑了。

  “这一碗，里面装的是毒！”

  没人听得懂少年莫名其妙的嘟囔，甚至大家都认为苏烟受了刺激，胡话连篇。

  苏烟朝一张张茫然的面孔扫去，悲伤的叹道，“我锁住了所有的回忆，然而就是这碗酒～让我遗忘了～～我到底是谁！”

  “我是水神神裔！”

  随着一口咆哮，苏烟砸烂了手里的酒碗……

  不论与爱慕之人花前月下还是陪着兄弟饮酒作乐，苏烟就喜欢讲述自己的过去。

  回忆会因前两碗酒水更加浓郁深刻，但他的身份，被最后一碗平淡悠闲的酒扔进了永恒的沉沦……

  时间先是静止，苏烟跪在地上，看着逐渐消失的酒客，坚定地看着前方。

  记忆开始衰退，他发现，他竟然忘记了迪丽冷巴的模样。

  然而这只是开始，很快，他忘掉了自己的名字。

  桌上有酒，但苏烟不屑一顾……

  流淌，遗忘……当记忆开始悄悄回溯的时候，时光，染红了夕阳。

  少年睁开了眼，还是那栋酒楼，坐在自己面前的是……

  黄帝和……一身绫罗绸缎的店小二……

  “久等了～我回来了！”少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