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龙世 第一百一十一章 龙武与草履丸

半晌过后狗吠渐歇，二人一狗相视不语，龙武冷冷地盯着须佐次郎，道：“你不知道正好，我也懒得跟你说，我就问你一句，你们是否祖传了一枚真龙乳牙？”

须佐次郎摇摇头：“未听说过。不过我先祖须佐草履丸大人传下来一枚神之左勾玉，神之左勾玉是我家族之中最为珍贵的至宝，据说能沟通神灵，却邪避凶。与中土九州各门各派敝帚自珍不同，我们出云国哪个家族有珍宝都会示之天下，并以之为荣，告诉你也无不可。”

龙武咬着牙道：“还有一条紫金龙须？”

“那是仙绳不知火！”

“龙之逆鳞？”

“八咫神镜。”

“紫金龙角？”

“神剑乱生牙。”

“放屁放屁，全是放屁！”龙武在地上胡乱转圈，暴怒至极。

“你怎么会知道我族有这些宝物……”须佐之男言语未完即毕，显然是对祖传的说法有一些动摇。

“龙武，你怎么会知道那些？”轩羽的好奇心被挑了起来，相处日久，他自然知道龙武虽然被困狗身，但眼界颇高，寻常宝物根本看不在眼里，当初连朱果那种道家至宝说送就送，在奇珍异宝方面他说出来的，根本不会有假。

谁知龙武一收狂态，叹息道：“那些东西，都是从我身上蜕下来送给草履丸的。”

轩羽原本以为这些都是龙武的私藏，却没想到竟然是出自本身的宝贝。龙武的眼睛里写满了追忆，又好似不能肯定，仿佛是来自别人的记忆，就像抓起了一把沙子，一粒一粒分辨开来，最终捡出来半颗万古不化的真金。他缓缓道：“那就从头开始讲吧，这些都留在我残存的记忆里，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到底多少年，我也记不清楚……我记得我的家族传承自上古青龙一脉，就算在神龙一族里也是血统最为高贵的一脉，我的父王是授命天职的龙王，被封为孟章神君，本领很大。其实说起来，每一位神龙都拥有移星换月的本事，因为我们龙族寿命几近无疆，有无限的时间可以用来修炼。但是极则必反，困扰我们神龙一族的最大问题就是子嗣稀少，一位神龙一生最多也不过孕育三四个后代，纵然我父王本领通天，无数年来也只诞下我一个龙子。说来也怪，在我孵化那年龙族诞下的其余蛋全是空壳，族人们惊怒交加，我父王却既喜且忧，他说我独占了龙族一年的气运，是神龙一脉的集大成者，注定要带领龙族重现先祖青龙的辉煌，这是天命。但他又说天命所在之龙，万物钟灵，劫难则更甚，相应的陨落的可能也更大，所以他从不让我离开龙宫，父王的话总是对的，我从小就一直住在龙宫，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直到第一次蜕皮之后。

那一天，我在龙宫中四处乱逛，闷得无聊便从父王的宝库中翻出一壶酒来，开怀大饮。我正喝地高兴，突然从宫门口闯进一个人来，那个人拿着利剑，不停哆嗦，显然内心也很是害怕，但却故作凶狠地看着我。我根本不害怕，自我出生以来身边除了父王母后之外就只是一些丁甲力士和妖精宫娥，从来没有见过其他生物，更何况万物之长——人。我很高兴，便从龙身变化成人，叫那人来一起喝酒，那人也不言语，坐下连喝三杯，后问我这里是否是龙宫？我回答当然。那人突然变得很开心，自说自话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潜入了龙宫，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等等。我却好奇这么无聊的地方他费力进来干什么？他又问我知不知道宝贝在什么地方？我回答道当然知道，他立刻拿剑指着我，要我带他去找宝物，我就说不必动刀动枪，你只要答应和我喝喝酒，陪我说说话，我就会带你去了。

他满口应承，但是一定要先见到宝库才继续陪我喝酒，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对父王的宝库这么痴迷，便随意带他进了去。他看得两眼发直，不知如何是好，抓起一件宝贝，就会看见更好的，一旦捡起那件，又会碰见更加珍稀的，他目不暇接，不一会工夫就将衣服、裤子里全塞满，身上都挂满，又抱了满怀，直到抱也抱不住了也要捡起一串项链，我见他腰都弯不下去了，便替他将项链捡起来，挂到他的脖子上，好笑地问他，满足了么？能陪我喝酒了么？他突然向后连退几步，说不要抢他的东西，我说那是自然，你身上的东西都属于你。因为说实话，那个宝库也不过是父王几十个宝库中不起眼的一个，是为了让我解闷留下的，真正的宝贝父王都带在随身的洞府之中，我就对他说，真正的宝贝并不是这些，而是自由。

他却冷笑几声也不回答我，起身便走，我连忙拉住他要他陪我喝酒聊天解闷，他却说他很忙，没空陪我，又问我是何人，为何能打开龙王的宝库，我告诉他说我是龙王独子，别说龙王的宝库，连他的洞府都能打开。他立刻就对我说，这个地方真的无聊透顶，为什么不跟他去人间转一转呢？那里到处都有新鲜、好玩的事儿，还有很多有趣的人，如果我跟他出去，他每天都陪我喝酒聊天。我被他说动了，心想着在这里待着也是待着，父王母后几年都见不到一面，不如偷偷溜出去玩一圈，玩累了再回来也无妨……”

“那你就被他拐跑啦？”轩羽难以置信，想不到这条高傲的小狗有过这么单纯的过去。听龙武讲着祖先的轶事，须佐次郎也放下手中的刀，盘腿坐到了地上，不发一言，认真聆听。

龙武点点头，仿佛听不出轩羽话语中的揶揄，继续道：“我便随他出了龙宫，来到了世间。我随他先到了出云，他将得来的宝贝分发给族人之后，也就真的带我到处游历，我们一起攀过出云的富岳之山，也畅游过九州的云梦大泽，还去过冰原以北看极光，更去过南荒以南去撵过我族的远亲地行龙，还经历过更多更多有趣的事，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人间有这么多的悲欢离合、有这么多的恩怨情仇，也有这么多值得留恋、怀念的事物。

渐渐地我们的身旁聚集了越来越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们之中有人族有妖族，也有散仙和鬼怪，我们互相之间不问出身何方，只论志趣相投，他们聚集在我和草履丸的周围，我们一同在人间四处闯荡，遇事便惩奸除恶，无事则寻幽探胜，无拘无束，乐在其中，那真是一段难忘的时光啊！”龙武显然动了情，两眼湿湿的，轩羽却听得有一些不是滋味，他几次想开口，又不想打断龙武的追忆，毕竟他也将过去忘记许多，能找回这样的回忆很是难得。

龙武继续道：“而我同草履丸的友情也更加牢固，按照你们的说法……”龙武看了看须佐次郎，“我们成为了能互相将后背托付给对方的好友。渐渐地，我不满足于这样的感情——仅仅是友情，而我渴望更加亲密的关系，因为随着几年的朝夕相处，我知他恰如他知我一般，我深刻地认为他是我的命中之人——当初我父王求爱于母后的时候就是这样说的。于是我便向他吐露了爱慕之意……”

轩羽头皮一麻，却不知如何开口，连忙抢道：“……才几年的时间，是不是有一些仓促？”

龙武却翻了一眼道：“千年如一日的禁锢和刹那间的自由你选择哪个？更何况我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我的脑海里全部是他……”

须佐次郎也似无法忍受一般，霍得站起来，道：“那你们也不应该在一起，毕竟……毕竟你是龙族，而他是人族！”

龙武眼神一黯，叹息道：“是的，当我向他吐露爱意之后，他也是这样讲的，他说龙族生命无穷无尽，而人类却只有短短几十年的寿命，他怕他陪不了我许多时间，他离开后却要我独自承受悲伤和痛苦……”

轩羽又插嘴道：“他竟然同意这种荒唐的想法？他应该直接拒绝你！”

龙武皱眉，道：“荒唐？荒唐从何而来？虽然说龙族血统高贵纯正，只有同为龙族才是良配，但我祖上也不是没有过相恋于人的！只不过无法生育龙子便了，可是悠悠生命，何其苦也？我又如何不能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不能生育龙子又如何？那些都不是我要考虑的，我便向他传授了修炼之法，对他说只要修成散仙，就能保持真灵不昧，寿命几近无穷，就算他兵解到地狱去轮回，我也能求父王将他的转世接回来，我们的确很相爱啊！”

须佐次郎“唰”一下站起来，将长刀用力在地上一磕，怒道：“请住嘴，虽然我不知道你故事的真假，但无法容忍你这样羞辱我的祖先！”

龙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没想到你这小鬼还真刻板，不过看在你是他后辈的份上，我也不同你计较。自古就有人神相恋、人鬼相恋的佳话，为何就不能人龙相恋？

须佐次郎气得哆嗦，立刻打断道：“谁管你人龙相恋还是龙人相恋？你为何如此变态？喜欢我的祖先，那位继承祖先志愿的男人！”轩羽也连忙点头，表示对须佐次郎话语的认可，同时也在以奇怪的眼神打量龙武。

龙武诧异道：“谁说她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