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玉连环 三愿陈

赵觅湘去了侧殿小榻上坐下，这才薄怒开口道：“官家这是做什么？李家的子弟是孩子，我家的元亨就不是孩子了吗？不过是玩闹的事情，元亨那孩子一向体贴有礼，即使真的击中李玮，必然已经道歉叫人了，他到好，那样一本正经的，难道还要请包拯来审一审吗？”

茂则安抚她道：“官家心中始终惦念着李宸妃，李家无论如何也是官家的母家……”

“元亨不是我十月怀胎所生，可也是我照顾教导的孩子，难道就不是他的外甥子侄了？”赵觅湘愠怒开口道：“他这心偏到哪里去了……怕不是还要不顾徽柔的心思，将她卖到李家去。”

茂则知道她是极为护短的人，只好抚着她的发髻安慰道：“好了，你也不要再生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

赵觅湘依偎在他怀中，委屈开口道：“我就是不服气，他想补偿李家我自然不介意，可要拉着我的元亨，我绝不同意。”

茂则轻轻拍她瘦弱的脊背，道：“官家心中有愧罢了。”

“就是不许！”赵觅湘眼中含泪，随后道抱怨道：“我看徽柔元亨这两个孩子有些情意，既然如此，绝不能让徽柔嫁了李家，否则以后指不定要受什么欺负呢！到时候不知道他这个爹爹还会不会给女儿做主……”

茂则被她这副又委屈又抱怨的样子逗笑，道：“好好好，到时候姑母变婆母，你也好享福。”

赵觅湘破涕为笑，小声道：“婆母听着怎么比姑母老一些。”

茂则吻吻她的眉心，道：“你在我心中永远都是小娘子。”

“肉麻。”

两人正窃窃私语，外面有小宫人通报道：“大师，荣国公府的人进宫了。”

赵觅湘一愣，追问道：“怎么了？”

因着张妼晗马上就要生产，荣国公府的夫人这次并未进宫，如今突然派人进宫来，赵觅湘心中不免有些惴惴。

“官家请大师过去。”

赵觅湘急忙起身，到了却见人人脸上都有喜色，赵祯笑道：

“妼晗为永年生了个小娘子，取名‘相宜’。”

赵觅湘心里一松，这才露出喜色，道：“这名字真好听，相宜……相宜……”

赵祯看她有些坐不住了，道：“你快出宫去看看吧。”

赵觅湘想到梁元亨还在，又不愿离去，好在曹丹姝开口道：“刚才阿评也来了，确实是徽柔不小心伤着了李家那孩子，他们年轻人关系好，你就让元亨在宫中多呆一会儿吧，回头让阿评与元亨一起出宫去。”

赵觅湘闻言便道：“既然如此就多谢皇后娘娘了，我先出宫去了。”

她到了荣国公府的时候，刘永年正抱着女儿爱不释手，见赵觅湘来了，立刻道：“姑母快来看看。”

赵觅湘先看了看那孩子，这才问道：“妼晗呢？”

她气喘吁吁的，茂则急忙扶着她，免得她支撑不住。

“妼晗受累了，如今昏睡过去，平安无事。”

“那就好……”赵觅湘这才小心翼翼地抱起相宜，道：“这孩子看着白白胖胖的，将来必然是个美人儿呢。”

茂则见那孩子玉雪可爱，不由也露出一个笑容。

刘永年道：“妼晗给她取名叫相宜，小字叫潇潇。”

赵觅湘听到这个名字，不由露出一个笑容，道：“她用心了。”

相湘同音，相宜不就是湘宜吗，至于小字潇潇，正意在潇湘。

张妼晗身边的丫鬟走来，道：“娘子醒了，听说大师来了，想见见您。”

赵觅湘将相宜交给刘永年，急匆匆地进了屋内，张妼晗才刚刚起身，赵觅湘见状急忙道：“好啦，你就躺在床上吧，刚刚生完孩子，还是要小心些。”

张妼晗拉着她的手，道：“我听闻官家要让永年任单州团练使，我放心不下，想跟着一起去，便想将相宜交给婆母照顾，还请姐姐也帮我照拂一二。”

“你放心。”赵觅湘安抚道：“有我和表嫂照顾着潇潇，等到你们回来，她肯定已经是一个活泼的小娘子了。”

张妼晗抱着赵觅湘，委屈巴巴地开口道：“姐姐，生孩子可疼了，我以后再也不生了。”

赵觅湘有些哭笑不得，道：“好好好，不生了不生了——”

张妼晗哇哇哭得厉害，把抱着孩子的刘永年吓了一跳，跑进来道：“妼晗怎么了？怎么忽然哭了？”

张妼晗看着刘永年急头巴脑的样子，噗嗤一笑，随后又道：“你还说，快把我女儿给我抱过来！”她看着正吮吸手指的女儿，心中已是一片柔软，她吻了吻女儿的小脸，道：“相宜，你以后一定要快快乐乐的。”

赵觅湘悄然起身走向屋外，走到茂则身边，道：“夫君。”

茂则莞尔，道：“怎么好端端又这样叫我了？”

“看妼晗生孩子那样辛苦，害怕了。”赵觅湘偷偷躲进他怀里，道：“所以才叫夫君。”

茂则知道她是怕自己看到孩子而心生失落，所以才这样撒娇，便拍拍她的肩膀，道：“我明白。”

他们这一生或许永远不会有孩子，但是他们的孩子都会成长为优秀的人。

待到两三个月后，妼晗修养好了身体，夫妇二人便动身前往单州就职，赵觅湘则每日都要抽出空闲来，一要带着元亨入宫，二要照顾相宜，忙得陀螺打转。

这两件都不是小事，她自然也权衡不出。

“帮我捏捏。”

茂则一边为她揉肩，一边笑道：“你两头出力，也不嫌累。”

“相宜那么可爱，表嫂这几年身体又不大好，我该多去看看，至于元亨……哎呀，疼疼——”赵觅湘叫了两声，好不容易缓过来了，这才道：“六哥原本就想着补偿李家，可徽柔和元亨又有少年心思，我可不能让我们元亨吃亏，论家世，李家没好到哪里去，我好歹也算是官家女弟，论相貌，元亨质粹如玉，李玮也不过中上之姿，论才气——”

茂则顺着她的话道：“论才气，元亨自幼跟着的是灵虚玄照大师学习书画，应天书院读书，李玮确实欠缺许多。”

“还差一点呢。”赵觅湘回过身抱着他，道：“我夫君飞白书一绝，还是元亨的先生呢。”

茂则有些好笑，还想再说什么，竟然听到赵觅湘轻轻的呼吸声，低头一看，她居然已经合眼睡着了。

想到她这几日诸多劳累，茂则不由轻叹一声，随后小心翼翼地为她更衣，扶着她躺好，这才自己脱衣，熄了灯一并睡了。

梁元亨这几日频频入内廷拜见皇后等人，崔白也知晓其中原因，因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是梁元生看着赵觅湘每日有些疲累，对弟弟道：“姨母为了你的事情实在是太过辛苦，不如让姨母好好休息几日。”

赵觅湘原本是不大愿意频频入宫的，但梁元亨的身份摆在了那里，加之赵祯对李家有偏向，赵觅湘不甘人后，自然要先想办法给元亨造势，不要让人看不起了。

梁元亨也知道赵觅湘的辛苦，道：“明日我便去和姨母说——”

不等梁元亨向赵觅湘推辞，次日茂则便来了，对梁元亨道：“元亨，你姨母过几日要在书画院筹备宴席，请了官家与皇后一同出宫来观赏，到时候可要你陪着好好招待。”

梁元亨微微一愣，见茂则冲着自己露出一个笑容，这才明白过来，道：“谢谢姨父。”

“这主意时我帮她出的，你姨母身体本就不是极好，最近这段时日来回奔波到底太累了，我便想着借此机会让他休息几日。”

梁元生又让人拿了些蜜饯和果子等打包好，托茂则给赵觅湘拿去，待到茂则走了，他才对弟弟道：“姨母已经尽心尽力，你与公主的事情还是要看官家。”

梁元亨微微颔首，道：“我知道的。”

梁元亨未曾入宫拜崔白为师前就已经常在赵觅湘的书画院内学习，与书画院中的名师都很熟悉，因此帮着赵觅湘主持宴席、带官家与皇后浏览也是得心应手。

赵祯和曹丹姝于书画一道上也都是小有所得，本就很感兴趣，加之梁元亨处事周到、不卑不亢，倒是让赵祯对他更加欣赏。

曹丹姝见赵祯态度有所松动，似乎对于元亨多了几分好感，便趁热打铁，道：“民间的孩子都早当家，元亨这孩子自幼稳重，又跟了觅湘学习，真是才貌、性情皆是上品，加之这孩子性格很好，就是阿评那个跳脱的性子，对元亨也只有夸赞的。”

赵祯何尝不知道元亨性情是上品，自家女儿对元亨也十分有好感，但他对于李家确实是寄予深厚的期待，更清楚李家与养子赵宗实关系极好……

过去的事情，他追悔不及，只希望能够让女儿的余生都平平安安的。

曹丹姝也明白赵祯为何一直钟情于李家，开口劝道：“十三与觅湘姑侄两个关系也不差，难道将来还会不睦吗？”

“唉……”赵祯叹了一口气。

“更何况徽柔这孩子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她比觅湘更加娇弱、也更加固执一些，婚事不是儿戏，若是不小心伤了这孩子……”

赵祯知道妻子说得在理，许久之后才道：“当初我那样对宗实，终归是我错了。”

他这么多年来虽有子息，可往来之后，最终留下的也只有徽柔一个罢了，如今再想，总觉得对不起宗实那孩子。

曹丹姝安慰道：“官家不过是为父之心罢了，何错之有？宗实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官家于他是父也是君，他怎么会不理解体谅官家呢？”

赵祯看着面前悬着的双喜图，又看了图上题跋，乃是茂则所画，不免摇摇头，道：“这么多年，还是他们两个最称心如意。”

曹丹姝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落款，道：“这样多好。”

赵祯察觉到她语气中的殷羡，他细细打量了他的皇后、他的妻子许久，这才意识到她的眼角也隐隐有了细纹，两鬓也有了星子一般的白发，他轻轻牵起她的手，道：“丹姝，这些年有劳你了。”

曹丹姝一怔，与他对视许久，眼中微微湿润，嘴角多了一丝笑意，道：“夫妻之间，哪有什么有劳……”

他们的目光投向不远处，元亨正带着徽柔站在一副画前，他细细解释着什么，往日里十分喜欢热闹的福康公主却静静地听着，格外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