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徒 第 13 章

雪越下越大，能见度很低，车也只能越开越慢，怕景萱在这种恶劣天气里开车不熟练，慕云飞打起精神，在一旁替她当向导。景萱把着方向盘，一刻也不敢分心。

“放松一点，身体别太僵硬了，这样你会很累，下雪的时候路面其实并不太滑，结了冰才滑。”慕云飞鼓励景萱。

景萱嘴里应着，心里却丝毫不敢放松。慕云飞懊悔自己中午喝了那么多酒没法开车，让她一个女人冒险，谁也没想到唐古拉这一路会下这么大的雪。

因为不知道还要在路上开多久，怕遇上堵车，为了保证燃油够用，只能关掉空调，车里很快冷得不行，慕云飞把自己的军大衣给景萱披上。

扭头去看素年，她把自己裹在军大衣里，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嘴里叼着根不知道是巧克力棒还是别的什么，漫不经心看着窗外，慕云飞回转视线，腹诽一句，他俩一路紧张路况，她倒悠闲得很，还有心情赏雪，披头散发像个贞子。

从车座缝隙伸过来一只惨白的手，瘦得鸡爪一样，慕云飞低头一看，那只手上还拿着一盒巧克力棒，带着点小心和讨好的意味往自己面前送过来，贞子还挺有眼色，知道不能一人吃独食，慕云飞拿了两根巧克力棒，还不忘记打了一下那只爪子。

爪子的主人发出一声惨叫，“人家好心给你吃的，你还打我。”

“又不是你买的，是我们带来的，你吃就吃了，得了便宜还卖乖。”慕云飞把巧克力棒塞了一根在景萱嘴里，一根他自己吃。

天色昏暗，素年看到窗外好几道绿莹莹的光，惊叫：“慕、慕哥，那是不是鬼火？”慕云飞看出去，不屑地哼了一声，“什么鬼火，那是狼，下雪天在山里饿疯了，冒险跑下山来讨口吃的。”

“它们跟着咱们的车了，怎么办呀？怎么办呀？”素年吓坏了，裹紧大衣瑟瑟缩缩，她听说过青藏线上有狼群出没的传说，几年前有游客途经人烟稀少的无人区时失踪，格尔木的警方专门出动警力去搜救，结果后来只发现一堆白骨。

“我们车里还有点吃的吧，我记得在安多你们买了牦牛肉干和糌粑，丢些出去，丢远一点，它们找到食物，就不会再跟着了。”慕云飞看向车外，因为他们车速不快，那几只狼始终跟着，不时发出呜咽声，似乎真的是在乞食。

“我还以为你要说，不用管它们，或者他们再追就开车过去撞死它们，原来是要给吃的。”素年赶忙把准备在路上吃的肉干和糌粑拿了出来，分出一些装进塑料袋里，怕自己臂力不够扔不远，把袋子交给慕云飞。

“都是雪山上生活了那么久的生灵，不到万不得已，撞死它们干什么。”慕云飞摇下车窗，把肉干糌粑远远丢出去。那几只狼很快围了上去，没有再跟着车。

“没跟来吧。”景萱心里也紧张。

“没有，别担心，青藏线常年车流众多，唐古拉的狼精着呢，不敢惹车队，藏民的车里都有猎`枪，那几只大概是怀着狼崽子的母狼，饿极了才会过来乞食。”慕云飞说话间，回头看素年，“就你这样的，还敢一个人徒步青藏线？”

“要不是遇到你们，我本来只想到拉萨就回去的，川藏公路没有狼。”素年想，我虽然是女汉子，可也不是不知道怕的人。路上的坏人可比狼坏多了。

“不是没有，只是你没遇到，狼一般不敢靠近公路，公路上有人有车，狼怕人群，也怕强光，只要不作死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几乎遇不到狼。”

慕云飞给他们讲起自己在阿里当兵时的经历，跟着班长和战友开卡车去运送物资，在无人区遇到狼群，一个战友是内地刚上高原的，年轻不懂事，以为就是几只狼而已，没什么可怕，竟然拿着枪打死了两只，哪知道狼群闻到了血腥味，疯狂聚集，跟着他们的车队要报仇。

“上百只狼，黑压压的一片，狼嚎声能传出去好几里，想想那感觉，简直像在地狱，那些狼不要命了一样，前赴后继往我们车上扑，用身体砸车窗，我坐的那辆车一侧车窗玻璃被它们撞碎了，一只狼直接窜进来半个身子，把晋阳军装肩膀都抓烂了，好在我们执行任务都带着突击步`枪，我一枪打烂了狼头，和晋阳一起对着狼群扫射，才阻止了它们继续往车上窜，班长和晋阳熟悉地形经验丰富，我们车队的三辆车又都是重型卡车，狼群追了十几公里才被我们甩脱，后来想想真是吓死了，但凡我们的车速慢一点，车身小一点，遇到那样疯狂报仇的狼群，都不可能全身而退。到了目的地我们下车，被冷风一吹才发现身上的军装内外都被冷汗湿透了。车身、车轱辘上全是狼血，像是刚从地狱里跑出来的。”

慕云飞说起这段往事，说得津津有味，仿佛只是遥远的一个故事，在当年，他可是吓得连续好几晚睡不着。

“太可怕了，我最不喜欢听狼嚎啦，嗷嗷的好像鬼哭，慕哥，你们没被吓得尿裤子吧。”素年捂着嘴笑。慕云飞冷哼一声：“我们不像你，没出息，刚刚是谁吓得连糌粑也不敢往外扔。”

不知道是为了消除景萱开车的紧张情绪，还是怕她长时间开车疲劳，慕云飞又说了几件他在阿里期间其他的事，几乎每件事在现在看来都惊心动魄，不仅素年惊叫连连，就连景萱也忍不住问他，怎么尽遇到危险的事。

慕云飞说：“阿里本来就是青藏高原上自然环境最恶劣的地区，幅员辽阔，大片大片的无人区，初次进藏的人没有敢先去阿里的，虽然那里的风景很美，有古格王朝遗址、还有冈仁波齐。”

景萱心里想，他父亲也真是够狠心的，能把从小养尊处优没吃过一天苦的小儿子丢到那种地方去磨练，可见当时也是被他的顽劣气得不行。

“古格王朝我知道，鬼吹灯里就有，昆仑神宫、昆仑不冻泉、还有守护雪山的狼神水晶自在山，九层妖塔下面有冰川水晶尸。”素年一口气说了一大串。

这丫头是个人来疯，慕云飞嫌她聒噪，叫她安静点。素年这才忍下了给他们讲《鬼吹灯》的**。

“萱姐，我想上厕所。”后座飘来声音。

天冷尿就多，一路上又老是堵车，慕云飞拿起对讲机，和晋阳商量了一下，车队停十分钟给大家就地解决一下。

“慕哥——”

“又什么事？”慕云飞不耐烦。

“外面天黑了，我怕……万一有狼，你陪我……陪我去一下。”素年弱弱地说。实在是被之前慕云飞那个骇人听闻的故事吓住了。

“豹哥他们也要去方便，你跟着他们。”慕云飞才不想下车去，风里雪里的，多难受。

“他只管豹嫂，管不了我。”

慕云飞刚要开口，景萱在一旁说：“你就陪她去一趟，万一有危险也能及时解决。”“要不你也去方便一下？”慕云飞问她。

“我不用，为了开车，我一下午一口水没喝。”

“一起去吧，回来你可以喝水吃点东西，天这么冷，要及时补充热量。”

三人一起下车，外面天寒地冻呵气成冰，慕云飞在前方打着强光手电探路，景萱和素年顶风冒雪走得差不多了，就地方便。慕云飞背对着她们，替她们守着。

景萱看着他高大伟岸的背影，像一堵踏实的墙，把她们和危险隔绝，偶尔侧过脸看风向，清隽的脸上线条硬朗，景萱想，这时候，如果他手里再拿着一杆雷明顿，就更完美了。

原路返回，慕云飞教她俩找路上干净的雪化成水洗手，把景萱冰冷的手放在自己兜里暖着，感觉素年在背后扯住自己衣服，扭头嗔道：“你扯我衣服干什么，自己不能走？”

“黑灯瞎火的，我怕……怕你们把我丢在这喂狼。”素年勉强挤出一丝笑，不抓住点什么，实在不能放心。

慕云飞没办法，只能任她扯着自己后心的衣服，嘴里嘟囔：“累赘，也不知道带着你干嘛。”

不下车不知道，这么恶劣的天气，车上有多么安稳舒适，慕云飞从后备箱拿了许多食物到车上，消毒纸巾擦干净手，三人一起吃东西。

吃的要么是高热量的肉干糌粑酥油饼，要么就是冻得硬邦邦的俄罗斯红肠和法棍，景萱嚼着牛肉干，重新把车开动起来，抱怨说：“牦牛肉干也太硬了，嚼得我太阳穴疼。”

慕云飞安慰她，“将就吃吧，幸好周樵樵给我们带来一箱红肠和法棍，比干嚼牛肉干强。”

景萱没到高原前，在家里也是娇生惯养的姑娘，在藏区一年多，她最不喜欢的还是这里的饮食。

慕云飞给她开了一盒酸奶，她摆摆手说不要，这些天老喝酥油茶，她已经受够了奶味，她只想喝白水，慕云飞无奈，只得自己喝。

“挺够意思，还给了我们两盒里海鱼子酱，这在藏区可是奢侈品。”景萱瞄了一眼，慕云飞正用勺子挖罐头里的鱼子酱吃，吃得那叫一个香，

“放哪儿都是奢侈品啊，一小罐就卖得死贵。”慕云飞挖了一大勺鱼子酱小心地送到景萱嘴里。

景萱只觉味蕾上跳动着鲜美的滋味，那个周樵樵也太会享福了，跑到唐古拉山这么艰苦的地方来当兵，又是俄罗斯红肠又是里海鱼子酱，这得有专人给他送物资。

“他还怪奢侈的，吃这么好。”

“不是他自己买的，是他表弟进藏来看他的时候捎给他的。”

“物资艰难，他怎么不留着自己吃？”

“当然是听说你也过来了，对了，他还给了我们一盒虫草，说是他自己挖的，让我拿回去孝敬丈母娘。”慕云飞眉开眼笑望着景萱。

“没给人家送补给也就算了，怎么还能叫他送东西给我们呢？野生虫草多难挖，这一盒得挖两三个月。”

“没事，他高兴送。别看他在山上，不缺人给他寄东西。”

“周樵樵是不是之前唐古拉山口那个军官啊？他长得挺帅，还特别浪漫。慕哥，鱼子酱给我留点，留一口就行。”素年用法棍夹着红肠，本来大口大口吃得也很香，但是看到他俩吃鱼子酱，嘴里的自制肉夹馍顿时不香了。

“轮不到你。”慕云飞轻轻哼一声。一句话就打消了素年可能会有的各种古怪念头。

小气！素年不知道慕云飞说的是鱼子酱还是周樵樵，嘟囔一句。过了一会儿，看到前座递过来罐头盒，欢天喜地接过去，迫不及待舀一口吃下去，那叫一个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