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长歌 第十一章 奇兵 （下）

  第十一章 奇兵 （下）

  那名倭寇斜坐在一辆雪橇的货物中间，姿势很是惬意。一边转动着脑袋东张希望，还一边用带着鞘的倭刀朝周围指指点点。

  凡是被他刀鞘所指的位置，众朝鲜伪军就将头缩回脖子里，也身体同时向前弯曲，就像一蔟蔟被风扫过的稗草。而周围的倭寇们，则爆发出一阵阵愉快的笑声，仿佛是在玩一个有趣的游戏。

  这是倭寇们在旅途中打发无聊时光的手段之一。冬天的朝鲜实在太荒凉了，一路上都看不到多少人烟，更没有什么能让人眼睛一亮的风景。沿途除了连绵起伏的小山，就是皑皑白雪，让他们无论走多远的路，都好像在原地打转。所以，如果不在朝鲜伪军身上发泄一下多余的精力，众倭寇肯定会被枯燥的旅途给憋疯掉。

  而那些朝鲜伪军又是如此地懂得配合，让他们干什么就干什么，甚至不需要通译将命令翻译成朝鲜话，只要一个动作，他们就会争先恐后。既然一个愿打，一个愿捱，众倭寇又何必跟他们客气。

  在倭寇眼里，朝鲜人就是奴隶、牲口和会行走的庄稼。而人类，向来是不会跟庄稼客气什么。况且，倭寇中间很多足轻，原本出身于最底层的秽多，从小到大也没受到过任何尊敬。到朝鲜之后，每当欺负一次比自己更卑微的朝鲜人，就能让他们暂时忘记一次曾经的秽多身份，暂时体会一次上等人的滋味。

  上等人之上，还有更上等人。每个等级都对自己之上者唯命是从，一等等摞上去，整个队伍中地位最高的野村太郎武士，就显得更加扎眼。

  近了，近了，更近了。从一百五十步，一百步，到七十步之内，刘继业用套着翻毛羊皮的魔神铳，整整瞄了他三个西洋分钟。眼看着视线中的那怪异的头盔不再继续靠近，他果断扣动了了青铜打造的扳机！

  “砰——” 清脆的火铳声，在山谷中响起，瞬间盖住了山路上的所有喧嚣。

  那顶高耸而古怪的头盔，从下方三分之一处，被打了一个拳头大的窟窿。野村太郎的身体，直挺挺倒在了雪橇上。然而，还没等刘继业兴奋地挥动拳头，他又一个驴打滚儿在雪橇上爬了起来，先一把拍掉漏风的头盔，然后纵身跳入朝鲜伪军的队伍当中，“敌袭————”

  “敌袭，敌袭——” 周围的倭寇，纷纷扯开嗓子大叫，同时迅速从雪橇上抄起盾牌和倭刀，将各自的身体死死地挡在了盾牌之后。

  “敌袭，敌袭——” 负责护送并且偶尔帮牲口拉雪橇的朝鲜伪军们，则纷纷蹲身在地。手中长矛和短刀，来回摇晃。试图借兵器的反光，干扰偷袭者的视线，为自己赢得更多的生存可能。

  “奶奶的，不要脸。明明只是个武大郎，却带个比自己头长三倍的高帽！” 意外失手的刘继业气得破口大骂，丢下打空的魔神铳，迅速从皮得勒中间摸出第二支，用同样的角度放在了铳架上。

  这回，他瞄准的是拉雪橇的挽马。一铳轰下去，顿时将挽马的腹部捣了个稀烂。可怜的挽马连悲鸣声格斗没来得及发出，立即栽倒。与其同时拉车的另外一匹挽马则受到惊吓，拼命迈动四蹄。

  雪橇立刻失去了平衡，在山路上画起了之字型，将周围的朝鲜伪军和倭寇，撞了个头破血流。有几名伪军冒死前去控制挽绳，还没等手臂使出力气，雪橇已经轰然翻倒，将他们统统扣在了下面，压得筋断骨折。

  “少爷，给您！” 刘继业身边的雪窝子里，忽然爬出了家丁刘良的身影。如同献宝般，拿出第三支魔神铳。这东西造价奇贵，是对普通大明百姓而言。对于刘继业来说，却只相当于买了一个大玩具。

  主仆二人既然都已经暴露，索性不再故意隐藏。相互配合着将第三支魔神铳支在铳架上，对准七十步外的目标开火。

  “砰——” 铳响，马倒。又一辆雪橇失去控制，被单马拉着在人群中横冲直撞，激起一阵阵鬼哭狼嚎。

  “砰——” 刘继业接过刘良献给自己的第二支魔神铳，再度开火。这次，他瞄的不是挽马，而是一名用刀向他比比划划的倭寇，将对方打得倒飞而起，鲜血淋漓洒了满地。

  没有第五支魔神铳了，主仆二人，魔神铳太重，每人携带两支已经是极限。但主仆两个，却兀自觉得不过瘾。竟然坐在地上，从怀中掏出药葫芦、弹丸袋子和通条，开始好整以暇的重新装填。

  这个动作，可是太嚣张了。先前骤然遇到袭击，倭寇和朝鲜伪军都被吓得心惊胆寒，根本来不及分辨袭击者到底有多少人。待铳声停顿，“真相”大白，顿时气得全都发了疯。

  当即，不需要任何人动员。所有倭寇都拎着盾牌和倭刀，冲向了山坡。恨不得立刻冲到两名胆大的袭击者身边，将他们碎尸万段。

  只可惜，他们的腿太短了些，脚下的靴子，也不防滑。第一波反应过来的倭寇，才向山坡上跑出了十几步，就全都摔成了滚地葫芦。

  地面上积雪早就被风吹硬了，又干又滑。而他们想要靠近偷袭者，还必须爬坡儿。两厢叠加，摔跤的概率，瞬间翻了好几倍。

  “杀了他，杀了他！全体都有，一起上去，将他剁成肉泥！” 终于回过神来的野村太郎，才不会管手下的倭寇们摔不摔跤，拉过一个朝鲜伪军作为肉盾挡在身前，同时扯开嗓向所有人命令。

  刺客只有两个人，极有可能，是为家人复仇的朝鲜猎户。而对付单打独斗的蠢货，最好的办法就是派遣部下一拥而上。本领再强的猎户，也做不到一个打二十个。山坡再滑，武士、足轻和朝鲜大牲口们冲上去，也用不到一刻钟时间。

  “杀了他，杀了他！” 众倭寇和朝鲜伪军，也好像蒙受了奇耻大辱般，嘴里用各自的语言，发出连串咆哮。然后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跌跌撞撞地冲向上坡。

  铁炮威力巨大，但装填缓慢。无论武士，足轻还是朝鲜伪军，都知道这个缺陷。七十步距离，哪怕是有积雪和山势帮忙，那两个胆大包天的刺客，顶多也是再开三轮火。而只要赶到二十步范围处，他们就可以直接投出长矛！

  “砰——” “砰——” “砰——”

  山坡上的刘继业，仿佛这是个没有任何作战经验猎户。居然开了一轮火，又是一轮。或射人，或者射马，轮轮都不落空。

  而他的家丁刘良，自己知道自己打不准，干脆专职装填火药和弹丸。让刘继业的射击频率，直接就提高了一倍。

  “放箭，放箭！”眼看着自己麾下的武士，没等靠近刺客，就又被放倒下两个。野村太郎气急败坏，从肉盾后弹出半个身体，举着倭刀大声咆哮。

  不用他命令，携带弓箭的朝鲜伪军，也开始纷纷向刺客射击。但是，由于山风的关系，他们射出的羽箭却又高又飘，根本没什么威力。而山坡上那对刺客，发现自己已经落入了羽箭射程之内，立刻丢弃了价格高昂的铁炮，转过身，撒腿儿就跑。

  “追，追上去，杀了他，今天一定要杀了他！” 野村太郎气得七窍生烟，跳着脚，继续大喊大叫。

  山风将他的叫喊，迅速送上半山腰。他麾下的那些倭寇和朝鲜伪军，却纷纷停住了脚步。一个个你推我，我你挤你，乱做一团。

  “追——” 野村太郎距离远，兀自大声喊叫。然而，下一个瞬间，他的声音，却被直接冻在了嗓子眼里。

  原本光秃秃的山梁上，忽然出现了一大队明军。纷纷将铁炮架在了铳架上，对准半山腰的倭寇和朝鲜伪军，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连绵的鸟铳声，在山间响起，震得树梢上的积雪，簌簌而落！在半空中被阳光照耀，瞬间反射出一道道绚丽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