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长歌 第八章 立威（中）

  第八章 立威（中）

  “天兵——” 公道大将军车立被吓得寒毛倒竖，本能地拨转了坐骑，加入逃命队伍。然而，策马跑出了二十几步之后，他却又硬着头皮拉紧了缰绳。

  不对，情况极其不对！

  如果是大明天兵主力杀到朝鲜的话，不可能预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也不应该来岗子寨这种穷乡僻壤！

  明军要对付的是倭寇，他们应该沿着义州，宁边，安州这条路线直扑平壤。那样的话，不仅仅能速战速决。而且沿途还可以通过海运补充粮草物资！

  毕竟是做过把总的人，懂得最基本的军事常识。从震惊中稍微回过一点儿神来之后，车立迅速察觉到喽啰们先前的判断有误。在岗子寨附近，将自家两支骑兵杀了个措手不及的，不太可能是明军。即便是，也不可能是明军的主力。而小股明军前哨的话，用来立威，最适合不过。一旦成功将其击败，公道会就会凭此威震平安、咸境两道！

  那样的话，他这个公道大将军，就可能一跃成为平安、咸境两道绿林总盟主。登高一呼，就会有无数豪杰自带干粮前来追随。届时，根本不需要他再向倭人请求招安，倭人那边，也会主动派使者前来接洽，给他粮草武器，封号官衔，请求他帮忙弹压地方！

  “站住，你们全给老子站住。不要跑，不是天兵，来的肯定不是天兵！” 狠狠一扯缰绳，公道大将军车立，将马头直接又给拉了回来。紧跟着，举起宝刀，大声疾呼。“不是天兵，不是天兵，大伙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除了少数头目之外，没几个人肯服从他的命令。众喽啰追随他，只是为了抢粮食抢钱抢女人。如今粮食、钱和女人抢不到了，谁还有兴趣拼命？

  更何况，赶了小半天的路，大伙儿一个个又冷又饿。即便豁出性命去拼，也未必能拼得赢。

  “站住，不站住者，杀！” 公道大将军车立勃然大怒，果断挥刀，将从自己身边跑过了一名喽啰砍做了两段。

  鲜血溅起老高，然后再半空中被寒风冻成了红雾。尸体坠地，周围的其余喽啰吓得脸色煞白，踉跄着放慢脚步。远处的喽啰却大叫一声，跑得更快更急。

  “各旗队长，给老子约束手下。否则，回去千万别让老子再找到你们！” 车立气得两眼发红，挥舞着宝刀，朝着四周不肯停住脚步的喽啰乱砍。

  “停下，停下，大当家说了，不是天兵！”

  “停下，停下，不是天兵。谁再敢跑，老子宰了他！”

  ……

  其麾下的头目们，没胆子承受秋后算账的后果，只好纷纷策动坐骑，用刀枪逼着各自的部属准备作战。虽然一个个忙得焦头烂额，倒也慢慢在队伍中起到了几分效果。

  然而，就在此时，“左将军”孙三德，却骑着一匹老掉了牙的枣红马，从不远处急冲而过。一边继续狂奔，一边好心地高声示警，“快跑，快跑，车老大，别逞能！来的真是天兵！”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即便是，也没多少人！否则，这么冷的天，光运粮食就得累死他们！” 车立心中打了个哆嗦，硬着头皮大声反驳。

  “天兵，绝对是天兵。全都骑着马，还带着火枪！”根本没胆子停下来跟他争论，“左将军”孙三德继续策马狂奔，绝望的叫喊逆着风传出老远。

  “天兵，快跑，大当家，真的是天兵。上个月在宁边打败过鞠景仁的那支天兵！我亲眼看到了他们的认旗！” 另外一个心腹骑兵统领，“右将军”金六斤，也骑着一匹青花骡子逃了回来，煞白着脸，大声示警。

  “什么？” 车立又激灵灵打了个哆嗦，冒险一搏的勇气，瞬间消失殆尽。果断重新拨转马头，逃之夭夭。

  来的居然是打败了鞠景仁，又接连将数路倭兵杀得丢盔卸甲的那支明军！老天爷，今天可真是倒霉透顶。这样的队伍，岂是寻常喽啰所能抵挡？遇到之后，怎么跑都不丢人，停下来作战，才是自己找死！

  “天兵，天兵——”刚刚站稳脚跟的众喽啰看到大当家带头逃走，立刻又炸了窝。一个个尖叫撒开双腿，唯恐跑得慢了，被明军追上，成为刀下亡魂。

  然而，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突然出现的那支明军，需要的正是他们不战而逃。

  因为队伍中存在大量的新兵，那支明军根本就不想将他们一举全歼，也没能力将他们一举全歼。所以，队伍主将李彤，故意让将士们放缓了马速。尾随着众朝鲜喽啰，如同狼群尾随着一群麋鹿。

  他们始终保持着跟麋鹿同样的速度，不快也不慢。

  他们从不插入麋鹿的队伍中发起攻击，而是等着一头头麋鹿受不了恐惧和疲惫的双重压榨，自己倒下，然后才扑上去咬断它们的喉咙。

  两支队伍，一前一后，在洁白空旷的雪夜里，快速奔行。前方队伍的规模，超过后方队伍的十倍，却无一人敢于回头。后方队伍的速度，明明可以提高十倍，却始终追得不紧不慢。陆续有人在前方的队伍中倒下，他的同伴们，却谁都不肯施以援手。任由其被后方队伍，用刀剁成两段，或者收容起来，绳捆索绑！

  “散开，大伙散开！分开了逃，能走一个算一个！” 半个时辰之后，“公道大将军”车立，欲哭无泪。哑着嗓子，做出最后的决定。

  如果这世界上有后悔药可卖的话，他肯定买上一颗，让时间倒流回半个时辰之前。那时，如果他没有听从两个心腹的警告，带头逃命，而是坚持自己原来的主意，带领众喽啰与明军决一死战，未必就会落到全军覆没的下场。

  而现在，即便他想将队伍停下来，决一死战，也不可能做得到了。喽啰们都已经被吓破了胆子，并且跑得筋疲力竭。队伍之所以没有崩溃，完全是出于人类抱团取暖的本能，而不是出于理智。如果他发出转身迎战的命令，根本不会有任何人服从！

  所以，分散逃走，是唯一的办法。追在身后的明军数量太少，根本不可能将所有人都堵住。大伙跑得越散，摊在每个人身上的逃命机会越多。

  这个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然而，却为时已晚。

  还没等喽啰们按照车立的命令去执行，身后的队伍中，已经响起一阵激越的号角，“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紧跟着，两百多名骑兵分成左右两路，加速包抄，将“公道军”的左右两翼，瞬间封死。而正后方的其余明军，也骤然加速，手中高举的戚刀，在阳光下宛如一堵钢铁丛林。

  “朴七，追上去，问问他们投不投降！” 丛林深处，李彤冲着跟在自己身边的通译朴七大声吩咐。年青的身躯上，依稀已经有了几分名将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