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长歌 第七章拼命（下）

  第七章 拼命 （下）

  “女直人，他们还勾结乌拉女直！” 朴七吓得魂飞天外，双脚狠狠磕了下马镫，手捂着自己的脑袋落荒而逃。

  “小心，别让狗子靠近战马。这不是高丽狗，是乌拉女直的赶山犬！高丽狗长不了这么大！” 郑姓朝鲜百户也吓得寒毛倒竖，一边加速前冲，一边扯开嗓子，大声向周围示警。

  朝鲜人喜欢吃狗肉，穿狗皮，然而日常所饲养的狗，却跟大明百姓家里养的土狗差不多。用来看家护院勉强还合格，用来当做猎犬，无论体型和智力都明显不够。

  而散居于马砦水两岸的乌拉女直却不一样。这些连文字都没有“野人”，完全靠捕鱼和打猎为生。几乎每个部落里，都会养大量的猎狗。其中最著名的就是赶山犬，前腿竖起来足有一人高，盯上猎物之后，就会循着味道紧追不舍，不将目标撕成碎片誓不罢休。

  “女直人，女直人不都在建州么？” 张维善听得满头雾水，迅速从马鞍后迅速抽出前几天缴获来的倭国火枪，大声追问。

  “不一样，建州女直是熟女直，很多人都会说大明官话。乌拉女直是生女直，不会说，还，还喜欢生吃人肉！”

  张百户的话语里已经带上了哭腔，一边拼命催动坐骑逃命，一边继续大声嚷嚷。（注1：乌拉女直，即海西女真的一支。明代中晚期居住于鸭绿江两岸和吉林一带，受大明羁縻。曾经受日本雇佣进攻朝鲜，明末被努尔哈赤强行征服。）

  “靠边！不想死就靠边！” 李彤抬起手，一巴掌将此人拍翻在马背上。随即，策马拎枪，带头向前冲去。“所有人，整队，突出去！”

  “突出去！” 张树和李盛二人互相看了看，将张维善夹在中年，紧随其后。其余同伴见样学样，也纷纷用双腿磕打马腹，转眼间，就将整个队伍的速度催到了极限。

  朴七、郑保护和张百户三个，既融入不了队伍，骑术又不高明。很快就被大伙超过，只能策马跟在了整个队伍末尾。一边逃，一边在心里向漫天神佛祷告，“玉皇大帝，如来佛祖，还有那个远道而来的什么天主，求你千万保佑小的能逃过此劫。小的给您买最好的高香，初一十五各上三支，若有拖欠，不得好死……”

  仿佛听见了他们的祷告，整个队伍，包括他们三个“吊车尾”，居然在两支朝鲜追兵合拢之前，抢先一步从接口处冲了过去。紧跟着，半空中又响起了几声“砰砰”的巨响，硝烟大起，追在最前方的三只女直赶山犬应声而倒。

  “呜呜呜嗯嗯……” 犬吠声，迅速变成了委屈的悲鸣。女直赶山犬虽然凶恶，却懂得珍惜自家性命，先听到了霹雳般的火枪响，又看到同伴到底惨死，纷纷停住脚步，回头向自家主人张望。

  这下，两支疾驰而来的追兵，可是乱了套。冲在最前方的战马没胆子从停下来的赶山犬背上踩过，不得不嘶鸣着减缓速度或者改变方向。而跟在后方骑兵们，却不知道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接二连三撞上来，将自己人连同胯下的坐骑，撞得筋断骨折。

  “谁带了弓箭，回射！” 李彤虽然还是个菜鸟，可连日来跟小股敌军作战，也打出了经验，发现对手乱做一团，果断下令扩大战果。

  “嗖，嗖，嗖，嗖……”二十几支雕翎迅速向后射去，将数头赶山犬连同其主人一并射翻在地。追兵的队伍愈发混乱，马背上的朝鲜人你挤我，我推你，不知所措。

  “射得好，射得好！” 朴七顿时心大定，挥舞着手臂，高声给李彤等助威，“狗仗人势，把他们的主人全都射死了，那些赶山犬肯定没胆子再追过来！”

  “将军大人，别听他的，赶紧走。趁着追兵没反应过来！他们人多，他们人多！” 郑姓百户大急，扬起脖子高声向李彤发出提醒，“您带的弟兄太少，一旦被他们围住，就难以再脱身！”

  他们两个都是出于好心，拿出的也是各自认为最好的建议。然而，李彤却对他们的建议置若罔闻，在马背上拧过身子，用长矛朝着追兵斜指，“守义，你带着有火枪的弟兄，再射一轮儿。其余人，用弓箭随意寻找目标！”

  “是！” 李盛，李泽、张洪生等人，答应着从马背上转身，弯弓向后而射。虽然因为坐骑颠簸的缘故，根本保证不了什么准头。然而，却凭着娴熟的手法，用二十几张骑弓，在极短的时间内，向追兵头上泼了三波箭雨。

  乌拉女直人心疼自己的狗，拉着战马和赶山犬四下躲闪。朝鲜伪军快下的坐骑没受过专门训练，对体型巨大的赶山犬，本能地感觉畏惧。打着响鼻不停地后退，让将佐们所有重整队伍的努力，都瞬间付之东流。

  “哇啊咿呀呜啰哈……” 追兵队伍中，叫骂声冲天而起。数十名刚刚摆脱了与自己人纠缠的朝鲜骑手，张弓搭箭，向明军发起了反击。

  他们的选择不能说错，然而，却高估了手中骑弓的射程和自己的箭术水平。射出来的羽箭，大部分没等抵达目标附近，就软软的坠落于地。零星几支勉强追上了明军的马尾巴，也无一支命中。

  “砰，砰，砰，砰，砰……” 张维善和他身边弟兄们，终于重新将火枪装填完毕，转身倒坐在马鞍上，朝着追兵发出了第二轮齐射。

  这一轮，虽然距离稍远了些，效果却比先前第一轮轮仓促开火好了一倍。登时，又有两头赶山犬和数名追兵中弹，鲜血淌了满地。

  这下，受雇而来的女直猎户全都急了眼，掉过头，朝着带队的朝鲜将领大声咆哮。而带队朝鲜将领，却恼恨先前赶山犬挡路，令麾下弟兄平白受伤，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刀，朝着叫嚷声最大的一名猎户脖颈处一扫而过。

  “噗——” 鲜血窜起三尺高，半空中，一个滚动的头颅圆睁着双眼，死不瞑目。

  “阿玛——” 两名年青的女直猎人惨叫着上前拼命，却被朝鲜将领身边的兵卒乱刀砍到，转眼就步了其父亲的后尘。

  “要么继续给老子追，要么死！” 那朝鲜军官一不做，二不休，挥刀直奔下一个猎人脖颈。沿途一只赶山犬咆哮着上前拦阻，被他身边的亲兵挺枪刺了个透心凉。

  “要么追，要么死！” 甭看没胆子抗击倭寇，对着自己眼里尚未开化的乌拉女直人，朝鲜伪军们却忽然变得英勇无比。纷纷挥舞着兵器一拥而上，转眼间，就将雇佣来的女直猎人们，杀了个尸横遍地。

  “怎么回事儿，他们怎么自己打起来了？！” 张维善等倒坐在马鞍上的将士，将追兵的反应全都看在眼里，一个个目瞪口呆。

  “还能怎么回事儿？越是无胆鼠辈，杀起他们的自己人来，才越肆无忌惮！” 发现自己与敌军的距离已经超出了手中武器最大射程，李盛收起骑弓，撇着嘴回应。

  “可不是么，车千户也死在他们手里！”

  “还有朴七，亏了逃得快！”

  “对上倭寇，却不见他们的本事。恨不得立刻跪倒在地，抱着大腿叫爹！杀起同伙来，可真他娘的顺手！”

  “怪不得俩月不到，起国王就跑过了马砦水……” （注2：关于朝鲜兵马的战斗力，其国王宣宗亲口总结，八年战斗中，“未尝馘一贼首，陷一贼阵”）

  见追兵对自己的威胁，远不如想象中大。其余家丁和军官们，也忍不住撇着嘴，大声奚落。

  “虽然是一群无胆鼠辈，若是一直被他们像狼一样跟着，也是个麻烦！” 唯独经验最丰富的家丁头目张树，没有开口奚落朝鲜追兵的丑态，而是加速向前赶了几步，将嘴巴对着李彤的耳朵大声提醒。

  “树兄你是说……” 李彤迅速扭过头，目光变得比刀光还亮。

  “朝鲜人还留着女直猎人照看猎狗，不可能将他们全都杀掉。而剩下的女直猎人，肯定恨这群朝鲜人恨到了骨头里头。只要得到机会……”张树诡秘一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

  注3：因为中国某些部门限制，万历之战很少有作品涉及。而韩国作品，则把其将士的战斗力吹上了天。事实上，朝鲜国王亲口总结，“今此平贼之事，专由天兵，我国将士不过或随天兵之后，或幸得零贼之头而已，未尝馘一贼首，陷一贼阵。其中如李（舜臣）、元（均）二将海上之鏖，权栗幸州之捷，差强表表” 而朝鲜官员的原话则是：“非天兵之力，倭贼岂退乎？恢复疆土，皆天兵之功，我国人无所为，此予据实而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