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月感兴趣似的身体前倾,问道:“陶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让你亲手给我倒一杯茶。”
这个简单。
只是让江临月给陶嫣倒茶,未免多了一丝主母给小妾下马威的特殊意味。
马邵和众仆旁观这一切,都有些发憷。
怪不得人说陶小姐惯会整治人呢。
如今是拒绝也不是,不拒绝也不像样。
“来者是客,陶小姐喜欢我亲手倒的茶,我岂有不倒的道理。”江临月笑了笑。
陶嫣当即哼了一声,不等她请,径直入坐。
众人见江临月真的下榻拿来茶壶,不由得大失所望。
江侍妾身有恩宠,原来还是不敢得罪陶小姐。
可见陶家威势……
江临月给陶嫣缓缓沏茶。
浔阳陶氏,是世家。
在建安城这一支,更是非重臣贵戚不交。
马邵不知其中关窍,江临月却想起来,陶嫣上一世嫁了太子。
哪怕她痴缠的成王不知为何没娶她,人后来也是太子妃。
何况陶嫣这么刚中带柔地请她倒茶,她不好应对。总不能为了一句话就掀桌。
谁知陶嫣喝了一口,先行猛地将茶杯摔上桌子,发出“咚”一声。
“这茶都凉了,人走茶凉,江侍妾是在替王爷送客?”
江临月愣了愣。
方才倒茶时,还有蒸汽徐徐冒出,说是茶凉也不至于。
只有惯常侍奉茶水的马邵、红玉等仆察觉其中关窍。
纷纷暗道:送的就是你!在王府里,谁还敢给江侍妾摆谱?
没错,江侍妾未必多值得尊敬。
但眼下冒犯江侍妾,就是在冒犯他们王府的人。
陶嫣对众人所想浑然不知,怡然自得地坐在原地,看着江临月换了一壶茶来给她重倒。
这一次,茶水滚烫,触手便觉难忍。
她眯起眼睛,视线落到江临月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蛋上。
这水,实在是适合泼上去……
陶嫣这么想着,就这么做了。
江临月不防,被马邵一拉,当即就有热茶泼到了胳膊上。
疼得她惊呼一声。
低头一看,被烫到的肌肤已经尽数发红了。
“陶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马邵挡在她身前,冷道:“身为客人,此举着实失礼。陶小姐不想喝茶就请回吧。”
陶嫣见状,微微一笑。
“这么烫的茶,贵府端来给我喝,是想烫死我?失礼的到底是谁?”
转而又对她道:“江侍妾,重新给我奉茶。这茶泡好了,我自然不会再为难你们。”
整治人的手段,多了去了。
陶家家大业大,如此反复无常修理仆役的手段,是最低级的。
仍然把人轻松玩弄于鼓掌之间。
这些人哪里是对手!
马邵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为了服从王爷命令,拉住了江侍妾,大多数热茶尽数泼洒到了自己脖颈间。
烫得人心发热、发火……
就在他即将爆发的时候,江临月突然走了出来。
手悄悄牵了牵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陶小姐说得有理,马管事,请让我亲手为陶小姐再泡一壶冷热适中的茶来。”
马邵怔住了。
从未想过,江临月面对陶嫣这种仗势欺人的刁蛮大小姐,会为了下人委曲求全。
愈发火从心头起,对着江临月怒道:“江侍妾为何要自降身份?”
陶嫣得意地哼笑一声。
“她哪里是自降身份,分明是看得清楚,本来身份就不如人。”
眼神横扫了屋内众人一圈。
言下之意,这屋里所有人生来都比她身份卑贱。
哪怕是眼下最得宠的成王侍妾,她都敢不放在眼里。
尔敢得罪她?
这一句话讽刺的不仅仅是江临月一个人。
陶嫣那得意的样,恨得在场众人都牙痒痒。却是敢怒不敢言。
眼睁睁看着江临月重新拿了一壶茶来,缓缓倒完,站在原地也不退开。
仿佛就等着陶嫣来泼。
那茶倒出来时,白汽滚滚。
陶嫣打眼一看,就知道那茶比方才的还烫,也不客气,伸手过去就朝江临月的方向一掀。
她看得准。
这一下,就算烫不到江临月脸上,也能尽数浇到她脚上,废了这一双玉足!
眼看那茶水就要被她泼出去,江临月却突然伸出手,扣住了她手腕。
反手一沉,抓着陶嫣的手插进了茶里。
“啊!放开!你做什么?”陶嫣发出杀猪似的尖叫。
手在杯中烫得刺痛,不用看,表面定然是迅速泛起了水泡。
一些茶水被陶嫣晃荡出来,溅到了江临月脸上。
江临月却一步不退,死死地将陶嫣手按在杯中,剩下的茶水始终浸泡着陶嫣的手。
她胳膊上、脸上都有红色的烫伤。
眼神却闪过厉色,叫人禁不住心生畏惧。
这一瞬间的气质,竟能让人想起王爷在处置陈康时的狠绝。太像了!
众人惊呆。
人不可貌相,想不到一向性情温婉的江侍妾竟敢做出这样的事……
连近处的马邵都忘了上前阻止。
陶嫣手中剧痛,震惊之余,整个人气极。
她是陶家大小姐,江临月一个贱妾,她怎么敢!
可她环顾四周,每一个曾和她打过交道的仆役,面上都是隐隐带着讥嘲。
竟然没人要阻止江临月。
自己带来的废物侍女只会一瘸一拐地扶着墙走路,还没走到这里。关键时刻根本指不上。
陶嫣靠着江临月挣扎着,眼底掠过绝望之意。
“我的手,我的手……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拦住这个疯婆子?马邵!”
眼下她唯一指的上的,就是这还算恪守规矩的管事会怜香惜玉,阻止江侍妾。
却不知马邵听到陶嫣呼唤自己的名字,不仅全然不觉焦急。
心中反而觉得一阵畅快。
他负手而立,淡淡道:“我等身份比不上江侍妾和陶小姐,哪里敢随意出手?”
周围一众仆役不敢说话,但都用行动表明了立场。
他们早就看不惯陶嫣了。
她的手是手,他们侍仆的腿就不是腿了?
有大胆的,甚至径直朝陶嫣投去了挑衅的眼神。
陶嫣终于看清楚了——这些人无用,甚至全是在看自己的笑话。
在这房中,陶嫣第一次发现自己孤立无援。
她从未感到如此难堪,顿时转向江侍妾。
一双乌黑的眼睛恶狠狠地瞪向她。
“好啊,我这手若是废了,我家定要拿你陪葬……呃……”说着说着,陶嫣已经感到右手开始失去知觉了。
江临月却还跟没听到似的气力不减。
陶嫣不由得愈发惊慌,望向江临月深不见底的眼睛,莫名恐惧起来。
“来啊,我没什么好怕的。”她撞上陶嫣的视线,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