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使徒 第六十三章 神迹（六）

马格斯的后堂很神秘，即便是罗杰这样亲近的人，来过的次数也不超过十回。并且，每次进后堂，都是罗杰犯了大错，要被教训的时候。所以，罗杰对这个光线昏暗的后堂没有任何好感。

好不容易理顺了气的马格斯不愿意在那些无用的事情上纠缠，一声不吭地带罗杰走到了他的祈室之前……

推开一扇雕花黑木门，一个只能容纳四五个人的小房间便在罗杰面前呈现。房间内有一个半人高的供台，上面摆放着一本打开的厚厚典籍。想必便是那赫赫有名的《圣典》了。

圣典之上，则悬浮着一柄晶白如玉的，只有小臂长短的十字剑，散发着乳白色的柔和光芒。

一看到那柄剑，马格斯本来还带着怒气的神色瞬间舒缓起来。老头子就像看到了一生挚爱一般，眼神中流露出无限的感情来。罗杰还从来没有从马格斯眼中看到过这种柔情，心中一怔，不仅对那柄小剑的来历揣测起来。

“罗杰啊，万物皆有起源。你可知我们人类的起源？”马格斯打量了一会儿小剑，神色渐渐转为平静，这才问罗杰道。

“嗯……《圣典》第一篇第二章，《创生》的第三节。您老人家不是想让我背一遍吧。”罗杰有些无奈地答道。

眼前这景，似乎突然在记忆之中触发了什么似的，让罗杰觉得自己回到了十年前——那些在教鞭的淫威下，被迫记忆那些连理解都不理解的字句的年月。

马格斯微不可查地摇摇头，没有注意到罗杰有些异样的表情，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光明神赋予人类本源，方使人类脱离百兽的浑噩，自开灵智，进而传承文明。本源之力，其为一，其为万；其始于神，其归于神。其不生，其不灭。人类之所以成为万灵之首，便是因为唯有人类，才能通过本源与众神直接联系啊。”

“嗯。”罗杰敷衍地嗯了一声，心中却不以为然。这段话说得如此冠名堂皇，事实却并不如此。法师的圈子里，早就论证过，本源之力不仅是人类独有。矮人、野蛮人等智慧种族同样可以调动本源之力，甚至就连一些魔兽体内都有本源之力的流动，只不过强度有大有小而已。

几千年前写出来的圣典，在对本源之力连一知半解都谈不上的情况下，就厚颜无耻地拔高了人类的地位，这种毫不讲理的洗脑书籍，罗杰都不知道它是怎么风雨无阻的传承至今的……

只不过看着教父容光焕发的模样，罗杰实在懒得用魔法知识打他的脸，便含糊地点头称是了。

马格斯没有理睬罗杰的心不在焉，背了一段圣典，他好像被摸到了敏感点似的，已经开启了狂热模式，开始陶醉在自己的虔诚之中了。

于是在剩下的时间里边，罗杰只能苦着脸，听马格斯引经据典地解释这柄小剑的来历。

好在罗杰也是熟读《圣典》的人，对理解马格斯的话毫不费力。刨除其中五成的历史典故，以及四成的歌功颂德，从剩下的一成之中，罗杰终于明白了，眼前小剑中封印着马格斯生命的烙印。

换句话说，这柄剑是马格斯的一部分，就如同手脚一般。其看起来宛如实物，实际上却完全由马格斯的本源之力塑造而成。

之前罗杰的吊坠“凝云”，实际上就是这柄小剑的前身——一个缠绕了马格斯部分本源的中间产品。当然，罗杰没好意思问为什么用了个裸女雕像作为基材……

马格斯吐沫横飞地解释了半天，当然并不是向罗杰炫耀他对本源之力的掌控能力，他是想证明，众神真的归来了。

看到马格斯笃定的态度，罗杰心头也不免一阵恍惚：难道万神殿的众神真要回归了？可是这百年间他们去哪里了？

旅游了不成？

众神不会解答罗杰的疑问。而《圣典》中明确禁止揣度神意，作为虔信者的马格斯自然也不可能给出解答。至于众神到底干什么去了，都跟信徒们没有任何关系。

虔信者的想法非常直率，神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其他的一概不问。至于为什么这么做，既然下命令的是“以一己荣光温暖了整个世界”的神，自然不会挖坑给芸芸众生跳了，那有什么可担心的？

简单粗暴但是异常好用的逻辑……

罗杰其实不关心众神是否去旅游了，他对马格斯如何证明众神回归更感兴趣。

利用教父提供的方法，罗杰毫不费力地与那柄小剑建立了联系，清晰地感受到了其中本源之力的流动。只是，与感受自身本源之力不同，罗杰并无法对其调用分毫。

不过这也足够让罗杰感到惊讶了，对神术一无所知的罗杰哪里知道本源之力还可以如此精细的操控！马格斯的神学造诣比他原本想象的还要高……

感受到罗杰已经与小剑建立了联系，马格斯神色郑重的点了一下头。罗杰回应了一个“准备好了”的手势，便屏气凝神，将感知全都集中在那悬空的小剑上。

而马格斯则口中念诵了一声“荣耀尽归我主”，毫不犹豫的一弹指，嗖的一声在自己左手上射出一个血洞！这个教士一声闷哼，脸部肌肉因为疼痛而抽搐了一下。但是鲜血还没有滴到地面上的时候，那柄小剑已经射出一道光芒，竟然在数秒的时间之内，便将马格斯的手修复如初了！

小剑射出光芒的同时，神识与之相连的罗杰立即感受到其内本源之力的急速流动，短短数秒时间之内，小剑的力量几乎消散一空，只能勉强维持住形体而已。

罗杰心中一动，立刻从小剑中退出神识，向马格斯的伤手望去。细看之下，不由地暗暗吃惊！只见马格斯左手原本血洞处，就像没有受过伤一样，甚至连肤色都没有任何变化！

惊掉了下巴的罗杰再也顾不上礼仪了，一把将马格斯的胳膊抓过来，仔细打量起来。却发现不仅伤口复原如初了，在新生的皮肉上，竟然连汗毛都清晰可见！要不是地面上还有一滩鲜血，罗杰简直认为一切都是幻觉！

“啧啧，您老人家的神术果然不同凡响！这要是到埃姆镇开店，一个月净赚上千金币不是梦啊！”罗杰捧着马格斯的手臂赞叹不已。

“咳咳！”马格斯有些尴尬地收回手臂，拍了罗杰脑袋一下，示意他小剑的变化。

“可有所得？”马格斯带着点考校似的问。

“嗯。”罗杰还没有忘记开店的想法，一边点头一边回答：“看来损耗还是比较大。按照本源之力的回复速度来看，您想月入一千金币还是有些难度的。不过几百总没有问题。尤其是那些不小心伤了脸面的贵妇，给多少钱都有可能！”

马格斯容光焕发的脸上阴沉了一点，但是却没有再教训罗杰。“你可知道，什么是神术者的力量源泉？”马格斯转移话题道。

罗杰嘿嘿傻笑了一下，却也没有纠缠刚才的话题——毕竟马格斯要是想去开店早就开了，也不会等他来出这个主意。针对马格斯的问话，罗杰考虑了一下，回道：“神术者以本源之力施展神术。本源之力有两种来源，一是消耗自身力量，二则从众神处汲取。”

“正是！我便是要向你演示，此剑如何从众神处借取本源之力！”马格斯郑重地点头道。

听了马格斯给予的肯定回答，尽管有些心理准备，罗杰还是不免一阵心神激荡。这跟他心中的剧本出入有些大……

他原本以为，马格斯不过是脑袋发晕，不知道为什么产生了幻觉。罗杰给自己的任务就是插科打诨，拖过几天让马格斯冷静冷静。不过如今看来，他似乎真的能沟通众神？

罗杰皱了皱眉眉头，心中有些翻腾。众神如果真的回归，那自然是震动整个世界的大事情。如果能够在消息被众人知道之前，有针对性地做点准备，或许可以给后半辈子打下一点基础。

不过想到这里，罗杰又摇了摇头。他虽然对马格斯的神术水准敬佩非常，但是却从来没有觉得他能比教廷的老家伙们更早知道众神回归这件事情。并且罗杰相信，如果众神真的要回归了，教廷肯定会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就让全大陆都知道……

笑话！最大的后台就要回来给自己撑腰了，还不得赶紧跳出来耀武扬威？！

想到这里，罗杰又舒了一口气。说心里话，他现在也不是很希望万神殿再出现在第三月上。毕竟，自己喝高的时候，曾经指天骂地地要和光明神单挑，这件事儿的当事人……啊不，当事神……还是不要出现的比较好……

当然，更正经的理由是，法师一直站在教廷的对立面。教权的强大，意味着法师话语权的降低……

正当罗杰胡思乱想的时候，马格斯已经布置好了一个看起来很简单，但是罗杰完全不明所以的神术阵，随即马格斯便跪在神术阵的中央，开始了低声祈祷。

马格斯的祈祷并不深奥，不过是对神进行赞颂，同时用华丽优美的语言委婉地表示自己需要点“本源之力方面的资助”。于是，在罗杰瞪大的双眼前，那枚本源之力凝成的小剑，仿佛磕了药一样，瞬间变得光芒四射，差点把罗杰的眼睛给闪瞎……

“这这这这……”罗杰指着那柄缓缓旋转、似乎带着一点得意的小剑，惊得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

身为法师的罗杰当然知道，本源之力这个东西，目前没有任何手段进行快速补充，损耗之后只能任其慢慢自行恢复。只有百年前的高级神术者才可以打破这条铁律——因为他们可以从众神处借力。

难道，马格斯真沟通了众神？罗杰感觉自己的心肝都快蹦出来了，似乎芙蕾雅的精神冲击都没有这件事情来得惊人心魄！

“这这这这是真的？老头子你没诳我吧？！”罗杰指着小剑，终于把话给说完整了。

马格斯缓缓站起身来，看着散发出耀眼圣光的十字剑努力维持着沉静的面容，但却仍旧有些压制不住得意之色。

“主说：那黑暗的，终将消散；那虚假的，必将泯灭；唯有光明，永存世间。”言罢，马格斯双手相合，浅浅一礼。

“我操，这逼装得高端啊……”罗杰心中一阵惊涛骇浪横扫而过，浪涛的轰鸣声中，一个带着绝望的微弱声音，如此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