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使徒 第三百三十三章 伊甸（六）

良久，他似乎是将芙蕾雅说的话都捋顺了，然后长出了一口气，感慨道：“怪不得你特别想要佩克替换萝莎琳德本源思维的方法。按照你的理想，但凡在伊甸庇护下的人类，思维本质都是元素之力，而不是本源之力吧，就像远古精灵一样，对吧？”

“是的。”芙蕾雅点头道：“我们已经有了一些初步成果，但是距离实用还很遥远。佩克·杜兰德的方法是我见过的唯一成功的例子，虽然限制很多，虽然还有瑕疵，但却非常具有借鉴意义。对此，我志在必得。”

罗杰点点头，并没有对芙蕾雅的坚持做评价，而是继续问道：“其实魔族的后台是否拥有超凡之力，你们并不在意。从一开始，建立伊甸的目标就是万神殿？”说着话，罗杰还很怂地指了指房间，问道：“你这结界，最好是连神也没办法监听吧？”

芙蕾雅又笑了。她先打消罗杰的顾虑，说道：“神是否能够穿透我的结界，我并不清楚。但是祂们超过一百年没有出现在人间界，却是确凿无疑的事实。即便没有结界，祂们也不会听到什么的。”

罗杰耸耸肩，表示对此不做评价。而芙蕾雅则继续说道：“至于建立伊甸的目的，确实如你所言。不过魔族的入侵却可以成为检验伊甸力量的试金石。所以，我倒是很希望魔族拥有超凡之力作为后盾。”

罗杰嘴角抽了抽，心说这女人简直是疯了，不过他并没有说出口，而是问道：“那，回到最初的话题，你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按理说，我是个神眷者，是你们应该优先铲除的对象才是……”

“杀了你没有任何意义，神随时可以更换眷者。”芙蕾雅摇头道：“选择你的原因，在于你对神没有任何敬畏之心，不像其它人，不过是神意志的延伸。而我需要你的配合，借机了解关于神的一切，尤其是神的力量来源。其他神眷者不可能配合的。”

“听起来我好像也没什么大用，你确定非我不可？”罗杰挠挠头，暗示自己无才无德，芙蕾雅完全可以另请高明……

不过芙蕾雅似乎并没有觉察罗杰的本意，所以她只是苦笑了下说道：“与神对抗，一切都是未知。我们不过是将能够利用的条件都利用上罢了。至于你，是举足轻重还是微不足道，只能由时间来评判了。”

罗杰闻言，狠狠地翻了个白眼，然后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道：“所以我带着女神的分魂反抗万神殿？你话虽然很有蛊惑性，但是我怎么感觉，你就是在变着花样的坑我呢？”

芙蕾雅又笑了。她摇摇头，带着点儿无奈地解释道：“分魂早已断开了与晨星本体的联系，否则又怎么会任由我操控？我也不过是利用它本身残存的意志做些事儿罢了。放心吧，她并没有自主意识，不会伤害你的。”

话说到这份儿上，罗杰知道他已经没有选择了，所以他很光棍地接受了臣服伊甸的命运。“行吧。”他摊手道：“反正今天是栽了。咋地，是要我跟萝莎收拾铺盖卷，打包跟你回伊甸？”

“不，你还是留在康宁。毕竟，布鲁克与萨维德拉家也是伊甸潜在的盟友。有你在，我们更容易把握他们的动向。”芙蕾雅显然不会放弃罗杰在康宁的价值。

“可是按照你说的，过几天我就得去‘协防’帝都了。如果魔族后台拥有超凡之力，那守帝都不就等于送死么？我死了没关系，你花了那么多工夫拉我入伙，岂不是都白费了？”罗杰实在不想去跟魔族玩命。

“帝都，我会与你一同过去。”芙蕾雅一句话就打消了罗杰的念头。

“为什么？”罗杰相当诧异：“你们的防守范围不是弗罗斯特林海么？”

“不去了解敌人，如何战胜敌人？”芙蕾雅微笑。

“……”罗杰发现芙蕾雅已经把他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恐怕一点挣扎的空间都没给他留。想想觉得还是算了，脑子被各种信息冲得有点蒙，就算有什么出路他此刻也想不出来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所以，我基本就算是你安插在康宁的间谍了？”罗杰感觉自己这身份转变得有点儿快，一晚上时间就改换门庭了。

芙蕾雅“咯咯”笑了下，娉娉婷婷地站起身来，回道：“凡事都要往光明的方面想。为什么不将自己当作伊甸的亲善大使呢？”

罗杰心说我都要跟光明神对上了，还“往光明的方面想”，越想越睡不着觉好吧？

芙蕾雅说完这句话，摇曳着身姿，就要离开罗杰的房间。

“咦？你不要佩克的本源转移之法了？”罗杰很诧异，对着芙蕾雅的背影说道。

女人转过头来，挑着嘴角问道：“我向你要，你就会给么？”

罗杰顿时有些犯迷糊了。“你不是说志在必得么？怎么连试都不试试？”他倒不是犯贱非要交出佩克的秘法，而是那女人不把话说明白了，他就心不安——谁知道她又有什么坑人的打算？

“你给我的方法，我敢轻易相信么？”芙蕾雅半转过身，戏谑地看着罗杰。

“咳咳……”本性阴险的小流氓咳嗽了两声，掩饰了下本就不存在的尴尬，然后讪笑道：“这个，你也不能把合作伙伴想得那么恶劣，是不？”

女人摇摇头，鄙夷道：“除了你的小命，佩克的本源转移之法是你唯一的筹码了，你会愿意轻易交出来？你那点拙劣的小心思，就不要拿出来了。至于秘法……”她指了指罗杰的胸口，指尖散溢处丝缕圣力，然后哼道：“我自然有我的方法得到。”

罗杰感受了下身体内蠢蠢欲动的圣者烙印，叹了口气，摇摇头，哭丧着脸道：“慢走，不送了……”

芙蕾雅嗤笑了声，傲娇地转过身，高跟长靴“咯噔”落在了地板上……

然后房间里就安静了下来。

罗杰的房门悄无声息地被打开了，门口出现了一个笼在罩衫之内的瘦削身体，她**的双足微微悬在地板之上。

一双魅惑无双的妙目对上了一双清澈见底的明眸，前者明显愣了一下。

芙蕾雅的身影转瞬间消失了，再出现的时候，她的右手已经扣在了罗杰的喉咙上，而且整个身体都藏在了男人的身后。战斗力约等于渣的罗杰甚至都没来得及弄明白发生了什么，浑身上下就已经被魔力禁锢住了。

萝莎琳德的目光没有任何变化，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只是向前两步，举了举手中的禁魔镣铐，对罗杰说道：“我不喜欢你将姑姑捆起来，这个还你。”说着话，她有些苍白的纤手一松，罗杰专门为艾琳诺改进过的禁魔镣铐“哐啷”一声落在地板上……

然后她就转身离开了。芙蕾雅的结界挣扎了几下，然后就像肥皂泡一样消失了。

“哎！不是……”罗杰顿时有些发懵，实在想不明白萝莎怎么就这么转身走了……没看见你未来丈夫的小命被人攥在手里么？把后面那老巫婆的控制住，说不定还有机会逼她解除你未来丈夫身上的束缚啊！就算抓不住，下狠手直接弄死，我们还是很有胜算的啊！就算你投鼠忌器，两方对峙起来也不是没有机会啊……

可是，你就这么转身走了，算什么啊？！有点当妻子的样子嘛？啊？！

罗杰一肚子的话都想趁着冰魔女还没走远的机会吐出来，但是芙蕾雅没给他机会，魔力一转，把他的嘴也封上了。于是罗杰只能无奈地看着冰魔女的身影飘悠悠地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而芙蕾雅则保持着当下的姿势足足十分钟——她实在不相信那个恐怖的女人就这么离开了……

“她……”那女人解开罗杰束缚的时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唉！”罗杰则深深叹了口气，用下巴指指门外，问芙蕾雅道：“那个……佩克的本源转移之法，你真想要学？真敢去学？”

“……”

罗杰把小心谨慎的芙蕾雅送出了康宁——确切说是被那女人掐着脖子拽出了康宁，回转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罗杰揉揉酸胀的脑袋，圣佑术的后遗症已经开始显现。他现在感觉精神疲惫的都要站不住了，却没有困意。

他想着伊甸的方向使劲儿翻了几个白眼，向兰斯洛特的住处走去。他决定给自己放一个上午的假，让佣兵队长守着房门，把所有来找自己的人都挡住——就算魔族打来了他都不准备起床了。

回到房间撤销了身上的各种神术，罗杰眼前一黑，直接睡死过去了。

……

三天后，一副悲天悯人模样的魅魔被送了回来，罗杰直接把她送到了艾琳诺那边。把俩魔族放一起好看管点儿……

又四天后，简尼拉着扭扭捏捏的恩岚找上罗杰，出示了留守内阁印发的“流刑”赦免令以及征召令。因为芙蕾雅的缘故，罗杰知道自己免不了要去帝都走一趟，也没为难他这个身不由己的朋友，痛快地接受了带兵出征的任务。

在这七天中，魔族兵分三路，如潮水般涌出埃泽萨。其中路主力向正东杀去，横扫阿迪娜塔拉科行省，直奔阿肯色西部入口克罗峡。南路攻陷安科行省首府尤瓦乌姆后驻足整顿，不知道下一个目标是向南杀向明确支持人类的新月王庭，还是向东南直逼阿迪娜首都尼亚城，亦或是包抄阿肯色南方三隘口，配合中路围剿北方帝**……

而北路魔族战斗单位近十万，取道巴拉那，逼向北方帝国西南中枢——赛尔城。

……

萨氏与布鲁克家自然有他们自己的安排。而罗杰这边，带谁去帝都，是个问题。

神恩军那边好办，注册人数是五百，罗杰打算把格鲁的两个幻影射手中队都带上，守城战弓箭手自然多多益善。然后再补上一百来个刀盾手，既当卫队又当后勤。这样连军官带士兵，一共凑上差不多四百人就可以交差了。毕竟还得留一部分维持神恩教团的治安不是？既然征召令的下限是八成，罗杰乐得卡着下限来……

直属于他的人就需要好好斟酌了，毕竟这次出战，战败的可能性很大，那些不方便跑路的还是留在康宁比较好，比如说佐伊。

巧儿从第一集团军忽悠来的佣兵自然是要全部带上的，反正都是花萨氏的钱雇的，死了不心疼，而且日常生活还得他们照顾。

萝莎琳德自然也要带上，虽然不指望她出手跟娘家作战，但是关键时刻保命那绝对超值。有她在，只要不陷入乱军之中，罗杰一点儿都不担心会死。唯一麻烦的是，带萝莎琳德，就甩不开她姑姑艾琳诺，有这么个魔族高阶武者待在身边，罗杰总有些不踏实。于是他打算把一剑也带上，主要职责就是盯着艾琳诺。

至于魅魔茱蒂丝，就交给巧儿看管了。只要她不闹出幺蛾子，让她继续扮演圣女的角色在康宁蛊惑人心就是了……

蒙莉莎一定是要带的。身为高阶武者，她的感知比罗杰这种法师要敏锐得多，作为贴身护卫自然非常必不可少。尤其是，万一艾琳诺出于什么原因想不开，要代表魔族冲过来捅罗杰这个人类几匕首，就全得靠她拖延时间了……

至于爱德华姐弟那种投靠过来的自由人，罗杰没资格要求他们跟着自己去参战。就算花大价钱雇佣，用着又不顺手又不放心。既然是抱着打不过就跑的计划出征的，罗杰还是决定让他们留在康宁继续发光发热了，省得浪费资源……

收拾停当，罗杰就让兰斯洛特按照这个名单去准备了。不过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迪丽雅竟然自告奋勇，要跟随罗杰一起出征帝都。对于这个美得耀眼但是一直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树精灵，罗杰从来就没妄想过她能跟着自己“同生共死”……

“姑娘，这是去玩命，你确定要跟我一起去？”罗杰诧异地问。

“按年龄我能当你妈了，别姑娘姑娘地叫！”迪丽雅翻白眼道。跟康宁的粗鄙汉子混多了，这个曾经高贵优雅的精灵说起话来像个村头跟人吵架的泼妇，真不知道过去的一年她是怎么打发无聊时光的……

“行吧！”罗杰一挥手，应允了下来。迪丽雅身上的任务他也是知道一些的，基本上自己在哪儿她就得在哪儿，约等于新月王庭在自己身边安置的一座远程联络法阵……

就这样，收拾了两天，罗杰就带着他那四百人的队伍踏上了南下的驿路。

“哎呀，终于可以去看看传说中的里斯城了！在康宁都要憋死了！”伊迪斯·橡实与格鲁并辔而行，并且斜着身子抱了会儿格鲁粗壮的胳膊，撒娇似的用通用语说着，就好像这次出门不是去打仗，而是去郊游……

罗杰顺着精灵姑娘的声音看过去，发现格鲁意气风发地骑在高头大马上，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他忽然有点儿不安，心说要不要让自己这位便宜兄弟跟那精灵姑娘先成个婚再去冒险？万一这俩死在帝都，自己这个当大哥的似乎有些太亏欠他们了……

似乎是看出了罗杰的心思，蒙莉莎策马向前半步，挡住了他的视线。“罗杰，别想太多，顺其自然吧。”

罗杰笑了下，斜眼看了看不远处用兜帽遮掩着面容的芙蕾雅以及她的几个手下，回道：“是啊，我们已经准备了这么久了，何必再去多想？那就顺其自然吧！”

说完，他一抖缰绳，当先向南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