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使徒 第三百三十章 伊甸（三）

芙蕾雅嘲讽似的笑了笑：“安德莉亚·塞西尔，晨星女神的眷者。你不相信我的话么？你敢不相信我的话么？”

“哼。”罗杰从鼻孔出气，哼了一声，随即闭上双眼，盘膝而坐。他念头一动，圣力在转瞬间构建起“流云桥”，将他与萝莎的本源勾连在了一起……

冰魔女仍旧在修习，浩瀚的水元素力量受到她元素思维的操控，同时也映衬在她的本源思维之中。罗杰通过流云桥投入其中的念头，就如同先前一样，刚刚感受了一会儿磅礴大气，随即便被碾成了齑粉……

流云桥被强行碾碎的罗杰睁开眼睛，看了眼面前的女人。芙蕾雅的表情有些错愕，眼神中露出一丝惊骇的颜色，显然她也感受到了来自冰魔女灵魂的压力。

“怎么样？”罗杰冷笑着问道。

被挑衅的芙蕾雅却并没有生气，她稳了稳被撼动的心神，看向罗杰，有些疑惑道：“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我的神术可以被她的力量破解？”

“当然不。”罗杰撇嘴道：“我好歹也是神眷者，不是神术白痴，当然明白那不过是思维之间的映照，并非真正力量的投射，破解不了你的神术。我只是想问问，如果我也将本源思维元素化，摆脱你灵魂锁定的同时，也拥有类似萝莎琳德的力量，你觉得怎么样？”

芙蕾雅的眼睛闪烁了几下，似乎还是没有明白罗杰的打算。“你并非元素体质，恐怕不可能达到她的力量层次。而达不到她的力量层次，恐怕你的思维会因为世界同化，快速消散于无形之中。你的举动，与自杀无异。”

“嗯！”罗杰重重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就是要自杀。只不过在死之前，我会变得很强大，还会拉着萝莎一起去伊甸，自爆给你们看。”

芙蕾雅感觉更奇怪了。她微微偏着头，一副无法理解的样子。“小罗杰，我怎么会给你这样的机会呢？我随时可以杀死你，又如何会给你机会将本源思维元素化呢？”

“是啊是啊，那你立即杀了我啊！”罗杰继续使劲点头。

芙蕾雅的眉头微微跳动了下，似乎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罗杰的逻辑。她疑惑地问道：“所以，小罗杰，你是在用你自己的命来威胁……我？”

芙蕾雅特意在最后一个“我”字上加重了音节。

“嗯！”罗杰笑道：“有什么不可以么？”

“……”芙蕾雅还第一次见过这种威胁人的方式的。她先前疑惑的表情变成了好奇，“似乎，很没有说服力？”她将裙下的双腿交叠，摆出一个慵懒的坐姿，用右手支撑起脑袋，好整以暇地说道。

“为什么没有说服力呢？”罗杰摊摊手：“你费了这么大的劲来控制我，肯定是觉得我还有用。我如果死了，你不光白费了控制我的心思，还缺了一个能用的人。你也有损失，对吧？”

芙蕾雅不为所动：“如果我放了你，等同于白费了心思，等同于缺了一个能用的人。那我为什么要放过你？杀了你至少还可以泄愤。”

“所以啊……”罗杰一脸真诚地说道：“让我们一起商讨个方案出来吧！一个既让你的心思不会白费，又让我自由自在的方案——比如，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

芙蕾雅闻言，似笑非笑地盯了罗杰一会儿，像是在考量着什么。随后她摇摇头，说道：“我不相信你这么怕死的人会自杀。”

“哦？”罗杰轻蔑地笑了声，撇撇嘴角说道：“你们这些城里人啊，大概是永远无法体会我们乡下人的想法的……”说着话，罗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向自己的床头走去……

“在我们乡下，有一种威胁人的说法，叫做‘吊死在你家门口’。”他语气平淡地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床头柜的抽屉，从中拿出那支许久没有用过的短法杖，将杖柄的匕首抽了出来。

“在你们城里人眼中，这种做法简直不可理喻——你吊死的是自己，跟别人有个毛的关系？”罗杰将匕首横在自己脖子上，继续说道：“可是呢，对我们这些命贱如草的乡下人来说，有时候，能够用自己的生命，给对方带来哪怕一丁点儿麻烦，都是可以考虑的……”

说着话，罗杰手上稍微用了用力，伊希尔丁金属打造的匕首便切进了皮肤，鲜血沿着刃口渗了出来。

“……因为，如果活着便意味着无尽的苦难，那死亡就不是不可以接受。”罗杰把脸凑在芙蕾雅面前，语气庄严地说到。

芙蕾雅大概没有料到罗杰会来这么一出，但是她看到对方有些做作的“表演”，反而安下了心。她对罗杰调查得很彻底，对这个又怕死又怕麻烦的小流氓相当了解，丝毫不认为他是个为了尊严能够放弃性命的主儿。眼前的罗杰这一番很不符合他性格的举止，让芙蕾雅判定，对方不过是想跟自己讨价还价，争取点自由度而已……

所以芙蕾雅很鄙夷地看着罗杰那故作慷慨的眼神，撑着下巴的右手屈伸了下手指，无所谓地说道：“如果你想死，请……”

芙蕾雅话未说完，罗杰匕首用力一划，颈血飞溅。猝不及防的芙蕾雅被喷了一头一脸……

女人愣了，看着手捂血口的罗杰发出“嗬嗬”的声音，随即再被鲜血呛入气管，发出痛苦的咳声，最后因为缺血而软倒在地，手脚一阵下意识的抽搐，竟然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一向爱干净的她竟然都忘记用魔法清除脸上腥臊的血迹……

……

醒来的罗杰感觉一阵后怕，因为割喉实在是太痛苦了。他的本意当然不是求死，他只不过想通过求死的方式来增加谈判的筹码而已。所以求生意志非常坚定的他几乎本能地想为自己用圣疗术。而一旦他真没控制住自己的胆怯，哪怕有那么一丝的反悔，芙蕾雅就不会再相信他所谓的“求死宣言”了……

还好，他顶住了内心的怯懦，直到丧失意识的时候，都没有丝毫自救的举动。这或许要感谢当年在林海的遭遇——被亡灵法师碾碎四肢的绝望要远胜于给自己脖子上来一下的恐惧……

不过罗杰感觉还不够。他知道芙蕾雅的神术精妙，治愈割喉这种单纯外伤简直易如反掌。同样，芙蕾雅也知道他所知道的，所以他还需要将求死的意志表现的更坚决一点儿。于是他连通源海，同时解析魔力，用混沌魔法给自己结结实实地来了一下……

……

芙蕾雅看着再次命悬一线的罗杰，心中的不确定更重了几分。先前罗杰在她面前割喉，她虽然始料未及，但是仍旧不认为罗杰真会为了所谓的“尊严”去死。那个小流氓对别人够狠，对自己下手狠点儿也不足为奇。但是这一次，就有点儿不一样了……

其实对芙蕾雅来说，罗杰用刀子还是用魔法，并没有区别。有区别的是，她救活罗杰后，隐藏起身形，做出了一副“已经离开”了的假象。然而那家伙竟然毫不犹豫，又自杀了一次……

这就让芙蕾雅犯难了。他到底是真想死，还是猜到自己隐身在房间内而有恃无恐？

她确定以罗杰那三脚猫的施法能力，是断然不可能发现自己的。那么他再次做出自杀的举动，承担的风险就远非第一次可比——万一他判断错误，可就真死了啊！

救肯定是要救的。她在罗杰身上花费了那么多时间与精力，实在没办法看着以前的付出打了水漂。只是，再救一次，那谈判的底气就更弱了啊……

她就是没有想到，失血过多的罗杰两眼昏花，根本没发现她已经“消失”了，所以才很自信地给自己来了一记混沌魔法。如果他发现了，那是一定会犹豫的……

芙蕾雅一纠结，本就气若游丝的罗杰就要咽下最后一口气了。女人摇摇头，最终还是将圣疗术按在了罗杰胸口……

……

再次醒来的罗杰很得意，因为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尽管极度虚弱，但罗杰还是努力支撑起身体，看着面色阴沉的芙蕾雅笑道：“老太婆，我要那个……”他顿了一下，缺血过多的脑袋有些不灵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那个圣力模拟的自己……

芙蕾雅很清楚罗杰想要什么，将圣力版的罗杰托在手中，很直白地讨价还价道：“我可以不控制你的生死，但是我要知道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切！”

“除了个人**，我可以向你汇报一切。”罗杰答应得很痛快，因为他压根就没打算遵守。等芙蕾雅一走，他就在法袍上装二十个通讯法阵，然后告诉萝莎琳德，但凡有一个失联，她就赶紧来救自己……

“蠢货，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想要什么……”芙蕾雅叹口气，很少见地骂了一句脏话，显然她的心情已经极度恶劣了。

“？”罗杰一脸懵逼状。他蠕动了下绵软无力的身躯，靠着床腿挣扎着半坐了起来——芙蕾雅当然没有心情将他放在床上养伤。

芙蕾雅也懒得再跟罗杰搭话，她一挥手，藏于罗杰胸口的女神分魂便飞了出来。那女人托着圣力版罗杰的手一握，那影像便在转瞬间烟消云散，而罗杰也感觉到本源上的压力一清。而她另一只手接过女神分魂，就势在粗糙的地板上一坐，然后闭上了眼睛……

“我需要半个小时，不要干扰我！”女人脾气很臭地命令道。

……

罗杰是真猜不透芙蕾雅想做什么。在这大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他把脑汁都榨干了，也找不到一个逻辑自恰的理由来解释芙蕾雅的怪异举动。

不过他有个好习惯：不懂就去问。所以芙蕾雅一睁开眼睛，他就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事到如今，芙蕾雅也没心情调戏罗杰了，一边将女神分魂扔还给罗杰一边直白说道：“我需要监控你身体中源力的任何流动。”她停了停，强调道：“尤其是与源海有关的源力流动。”

“可是？”罗杰举着自己这枚以女神分魂为核心的圣者烙印，疑惑道：“为什么？”

“因为只有神才可以救人间界，蠢货！”芙蕾雅叹气道：“所以我要了解一切与神有关的异动！”

“所以？你对我的烙印做了什么？”罗杰盯着眼前的四翼女神影像，心中很忐忑的问道。

“做了与先前对你灵魂本源做过的相同的事。”芙蕾雅不耐烦地站起身来，但却摇晃了一下，显然消耗不小。她扶着椅子把手，缓缓坐了下去，却不愿意再看罗杰一眼，只是哼道：“以后，不要让你的圣者烙印离开你的身体，就算满足了我的要求。而我不会再对你的思维本源动手。”

不过罗杰还是很犹豫。他又盯了一会儿，很小心地问道：“那，它会不会自爆什么的？那我的小命岂不还是在你的掌握之中么？”

“你以为它以前就不会自爆么？”芙蕾雅以手扶额，对蠢得不可救药的罗杰表示无奈。

“……”罗杰手一抖，差点儿把自己的圣者烙印给扔了出去。不过芙蕾雅手指一点，那个四翼影像便“倏”地钻入了罗杰的身体。

“以后不要再将它取出来了，否则你就要承受它在你体内的全力一击。”芙蕾雅说道：“也不要尝试屏蔽它与我的联系，否则后果同前。”

“……”罗杰闻言很郁闷：“那，除了锁定的不是我的灵魂本源，你这与以前没区别啊！”

“不服就去死好了，你猜我这次会不会救你！”芙蕾雅怒目而视。

……

罗杰怂了。

其实如果芙蕾雅第一次锁定的就是罗杰的烙印而不是他的本源，这个不愿意被控制的狠绝小流氓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抹了自己的脖子。但是在芙蕾雅做出所谓的“让步”之后，罗杰却提不起勇气，再玩一次“以死相逼”了。

固然是因为勇气再而衰三而竭，但同时，芙蕾雅“让步”这个行为的本身，也让他心中产生了本就不该产生的退让——既然对方都让步了，处于弱势的自己是不是也该让一步，要不然显得太不知好歹了对不对？几天之后的罗杰才意识到这似乎本就是芙蕾雅的计划，但是为时已晚，他又不敢在芙蕾雅不在身边的时候玩自杀游戏……

此刻，罗杰真没胆量继续撩拨出于暴怒状态的芙蕾雅了。更何况，他心中还抱着一丝希望，毕竟用强大力量将圣者烙印包裹后驱赶出身体的可能性，要比从思维本源上抽丝剥茧来去除锁定要高的多——佩克到现在也取不出萝莎琳德的本源就是明证……

不管怎么样，叹了口气的罗杰接受了这个不对等协议，而芙蕾雅也因此消了不少火气。

“终于可以进行下一步了……”女人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