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使徒 第三百零三章 故友（二）

罗杰赶到事故现场的时候，听见了一片鬼哭狼嚎——没了房子的抱着碎木头哭，伤了亲人的把血抹在脸上哭。

遭逢大难伤心欲绝，这个罗杰很能理解，但是让罗杰很不适应的是，他一现身，嚎哭的音量顿时提高了两倍不止，就好像镇民在积攒着力气，然后在关键时刻爆发似的……

既然是在穷山恶水中挣扎求生，那么人们的思维方式都很淳朴：你伤了我，你就得赔钱。对于这种可以被称之为“天经地义”的道理，罗杰当然没理由反对，但是那个把别人的血抹自己脸上然后玩命嚎的婆娘是怎么回事儿？

还有那十来个汉子，怎么都对着一座房子猛哭？你们都是一家的啊？

小流氓出身的罗杰很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按照他先前的职业习惯，遇上这种货色肯定是一顿拳打脚踢。不过现在换上了这身圣光闪闪的皮，还真不好操作了……

罗杰正想着应对策略的时候，一个来自布鲁克家的书记员带着几个人凑了过来，其中还有一个牧师打扮的人。

“克里兹曼先生，小姐命我等帮助您统计伤员人数以及各家损失。您看，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了？”书记员深施一礼，恭敬问道。

正感觉有些糟心的罗杰当然不会放过送上门来的帮手，当即喜道：“你家小姐一向稳妥，就按照你们的计划来吧。”

书记员点头称是，然后立即招呼手下搬来桌子摆上纸笔，开始招呼镇民前来申报损失。

转眼间哀嚎的康宁镇民全都扔下手中石木一拥而上，差点挤翻了那张榆木桌子。

不过那书记员也是有准备的，几个拎着小臂粗细短棍的彪形大汉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一顿沉闷的击打声之后，歪歪扭扭的队伍便出现了。那书记员也不耽搁，运笔如飞，一桩桩开始了记录。

罗杰正看着热闹，那个跟随书记员的牧师却凑过来行礼道：“神眷者大人，伤员们，还得劳烦您帮忙医治。”

罗杰一听，心说这个我拿手，立即答应了下来。然后他连通源海，双手圣疗术熠熠生辉。

不过那牧师却摆了摆手，阻拦道：“大人就这样出手，医治伤患的效率自然是无与伦比，但是……某些事情的效率却未必高了……”

罗杰闻言一愣，疑惑地问道：“什么事情？”

牧师抿嘴一笑，似乎早就预料到罗杰有此一问，气定神闲地说道：“大人如果相信简尼小姐，就请大人听从小人安排，可以么？”

罗杰来了点儿兴趣，心中很想知道简尼在搞什么幺蛾子，于是痛快答应了下来。

那牧师见状，微微垂首，行了一个表示谦逊的屈身礼，然后说道：“请您对自己使用圣辉术，但是光芒不要太过强烈，仅仅维持到肉眼勉强可见的程度。”

罗杰依言照做，那牧师继续道：“请您维持圣慰术，同样效果不要太强，若有若无的程度便可以了。”

罗杰大概有些明白简尼的打算了——她是想让罗杰更像一个神棍。

于是罗杰也照做了，然后听那牧师又说道：“请您使用圣灵术，仍旧不要太强，但是要将影响范围囊括周身数十米的范围。”

即将化身神棍的罗杰忍不住笑了，他摇头道：“这都是你们出门传教时用的伎俩么？”

牧师嘴角微微挑起，但却没有回答罗杰的这句话，而是说道：“大人为镇民医治的时候，把握一个原则：救死而不救生，止血但不生肌。并且在医治之后，施展一点儿圣佑术，恢复伤者的体力与精神。”

说完话，牧师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罗杰可以开始表演了。

罗杰这下完全明白了简尼的意图。

既然她希望通过给镇民疗伤来换取支持，那就不可能做成一锤子买卖。所以不会一次性地给他们治好，要多跑几趟来加深感情。

而圣佑术则可以让伤者当场活蹦乱跳，显得神术高明，宣传效果自然加倍。另外它是以透支本源来恢复体力与精神的，大概率会影响伤者恢复速度，甚至会造成伤情反复，自然就加长了疗程……

“妈的，你们真黑啊……”罗杰不由自主地感慨了一句。

牧师面色如常，丝毫没有受到夸奖后的洋洋得意，他只是保持着“请”的姿势，意思是神眷者大人您别说那些没用的，赶紧干活儿去才是真格的……

……

罗杰的神棍之旅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尽管他用十分钟就能完全处理好那十几个受伤的镇民。

而且维持悲天悯人的神态让罗杰身心俱疲。他现在才知道，简尼的活儿不是那么好干的……

不过罗杰并没有太过沮丧，因为他已经想好了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而这个方法，落在了魅魔茱蒂丝身上。

大概半年前，出于好奇心，罗杰为人类形态的茱蒂丝种下了烙印，想看看她能不能施展神术。不过当然，本源中没有神术密码的茱蒂丝并没有由魔族摇身一变成为神术者。

不死心的罗杰又开始教她使用贾尔斯学派的神术，不过这只魅魔的领悟力实在太差，一直没什么进展。

于是罗杰渐渐不对她报什么希望了。

不过前几天，茱蒂丝终于扭扭捏捏地找到罗杰，说她学会了圣疗术与圣辉术。对此，罗杰着实有些振奋。但是当茱蒂丝演示了她的神术之后，他便兴致缺缺了，因为魅魔的神术实在是太弱了……

其实要是认真说起来，茱蒂丝大概也能达到一个入门牧师的水准了。半年做到这种程度，算不上笨。

只是在以源海为后盾的罗杰面前，那点儿微末伎俩完全不够看。

不过现在，罗杰发现可以利用下魅魔——反正忽悠这些边民加入教团，看的也不是神术水平，而是看蛊惑人心的能力。如果运作得好，魅魔完全可以成为他这个神眷者的代表，替他做那些枯燥的事。

想到这个的罗杰也不觉得累了，直接蹦起来找简尼去了……

简尼很不喜欢罗杰这种投机取巧的做派，不过她并没有直接出言反对，因为她知道，罗杰的时间并不仅仅属于她。在与伊甸加深接触的过程中，罗杰必定会越来越忙。而且他是恩岚最重视的盟友，简尼也不希望罗杰在吸引教众方面付出太多精力。

“可以。”理智永远大于情感的女人点了点头，说道：“我会命我的人全力协助你与茱蒂丝。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哦？什么条件？”罗杰警惕地问道，一点儿都没因为对方答应下来而欣喜。

“第一，我的两个姐妹不日便会抵达康宁。她们将管理你的教团，你需要在力所能及之时，为她们提供最大帮助。”

“完全没问题。”罗杰应承道：“这本来就是我们谈妥的。”

“第二，我希望巧儿也成为教团管理者。”

“嗯？”对简尼第二个要求，罗杰就无法理解了。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疑惑道：“为什么？”

“因为巧儿是精神系魔法师，而且本身也是操控人心的专家——尤其是操控男人的心。我的姐妹在这方面没有经验，有巧儿的帮助，自然会事半功倍。”简尼声音平淡地解释道。

“不是……”罗杰闻言摆手道：“我的意思是，巧儿不会愿意为你做事的，难道你不知道你们两人的关系是什么？再者，你这是给巧儿一个留在康宁的机会，换句话说，是给了她一个留在恩岚身边的关系。你不担心她反败为胜，再把恩岚抢回去？”

听了罗杰的话，简尼放下手中一直没有停过的硬杆笔，看向他充满疑惑的眼睛。

“罗杰，我想你一直误会了什么。”女人说道：“恩岚·萨维德拉这个名字对我来说，有价值的部分是‘萨维德拉’，而不是‘恩岚’。我与他结婚，是为了加强布鲁克与萨维德拉的联合，而与他这个人本身无关。

“我想他也抱着同样的想法，只不过他做得比较扭捏。

“现在我将巧儿送给他，不过是舍弃了我不在乎的‘恩岚’，却能收获‘萨维德拉’更多善意，与我而言，何乐而不为？”

简尼的话让罗杰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当然知道恩岚与简尼之间是基于利益交换的政治联姻，但是被这女人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还是让他很不适应……

就算现实是冰冷的，难道就不能在上面蒙一层虚假的温情么？罗杰腹诽着。

所以让尴尬酝酿了一会儿，罗杰才回道：“你这么说虽然没错，但是如果让巧儿知道恩岚是你用这种态度施舍给她的，她未必会喜欢。”

“喜欢与不喜欢，是种很廉价的情绪。”简尼冷冷道：“我相信，在切实的利益面前，巧儿会知道如何取舍。”

罗杰闻言眉头抖了抖，从牙缝中“嘶”了一声，然后使劲揉了下巴，很无奈地说道：“简尼，并不是所有人都与你一样。”

简尼沉默了一会儿，手中的硬杆笔又动了起来。

“那你不告诉她我们之间的谈话，不就可以了么？毕竟，从名义上讲，这个教团是你的。也就是说，她在为你工作，而不是我。”女人低着头，边写着什么边说道。

罗杰不知道这算不算简尼的一个微小让步，他只是觉得这事儿很不靠谱。于是他想了想，从中又找出了一个可能存在的纰漏。“那么，你那来自布鲁克家的姐妹呢？对于一个可能破坏你与恩岚婚姻的女人，她们未必愿意与巧儿和谐相处。”

“我会关照她们的。”简尼随口回道。

“如果她们不听呢？”罗杰追问。

简尼的硬杆笔又停了下来，不过她并没有抬头，只是平静说道：“那便意味着，她们永远失去了为我做事的机会。”

……

罗杰离开简尼处的时候，心情有点儿复杂。因为他本以为自己会对简尼这种人敬而远之，因为他们的野心会让他们变得冷漠，变得唯利是图，变得缺乏人情味。

不过此时的罗杰却完全没有后悔与简尼的合作。相反，他觉得作为一个合作对象，简尼坚如磐石的理智让他安心，因为他知道简尼不会因为某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而擅自撕毁两人之间的协议……

“这是因为地位对等了么？”罗杰想了想，认为自己找到了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