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使徒 第二百九十一章 流徙（六）

将老妈推走了，罗杰想了想，去厨房冲了两杯蜂蜜水。他小时候不想睡觉的时候，老妈就用这个来哄他，所以在印象中，这玩意似乎有助于睡眠？

不过罗杰并不是为了让萝莎睡个好觉，他只是想找个借口去看看她。

端着托盘，罗杰轻轻敲了下自己卧室的门。他将萝莎安排在这里，因为家里除了阁楼，没有多余的客房了。他当然不会让喜欢的姑娘住到落满灰尘的阁楼……

敲过门之后，罗杰没等回应便推门而入，因为他知道萝莎是不会回一句“请进”的。

不过让罗杰很惊讶的是，冰魔女此时并没有在修习，而是端坐在桌前，在气灯下看书。

“喝点东西？”罗杰问道，凑上前去，向萝莎看的书扫了一眼。他以为萝莎唯一的“爱好”就是修习，房间内的陈设对她来说都没有意义，所以并没有把房间内某些不应该被姑娘看到的书收起来……

还好，那只是一本圣典故事集，上面除了罗杰很恶毒的评语，并没有什么不合时宜的东西。

萝莎没有回答，而罗杰也习以为常。他拿了一杯蜂蜜水，然后拉过摇椅半躺在上面，又说道：“这样就挺不错了嘛。都已经那么能打了，就不要每天修习了。享受享受生活多好？”

姑娘抬手，将故事集翻到下一页。

罗杰没期待自己那句无意义的话会得到什么回应，所以他只是将另一杯蜂蜜水推到萝莎手边，然后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戳她的肩膀。

“来试试，试试嘛……”他嬉皮笑脸。

萝莎微微皱起眉毛，身体略微侧了侧，躲过罗杰的骚扰。但是她还是举起了那只杯子，凑在唇边，抿了一口罗杰胡乱调出来的蜂蜜水。

“你喜欢我，为什么？”姑娘将杯子放回桌上，碧色的眸子看向罗杰，突兀问道。

罗杰闻言一愣，手里的杯子差点儿掉在地板上。不过经历了“姐姐”事件的冲击之后，他的接受能力已经很强了，所以也只是一愣，便恢复了微笑的面孔。

“为什么喜欢你啊，这个我得想想……”他装模作样地说道，脑袋已经开始急速运转起来……

根据罗杰的经验，女人这么问的时候，心中已经有了期待的答案——无非是些合情合理的情话而已。但是罗杰却捉摸不清萝莎琳德的意图，因为她的思路本身就与普通人不一样。而且，没有前文作铺垫，罗杰觉得更难猜了。

罗杰知道一路上艾琳诺都在帮萝莎恢复情感，但是他完全不知道那位魔族公主都教了她什么，所以一时有些犯难……

萝莎的眼眸中起了两个小小的龙卷，看起来她不怎么喜欢等待。罗杰见状咳了两声，回答道：“只言片语说不清楚，要不我给你举个例子吧……”

姑娘的眼睛眨了眨，小小龙卷消散在一片幽蓝之后。

罗杰吐了口气，说道：“我们做个假设，假设席琳那女人一出门就被人砍死，我可能会感觉挺惋惜，可能会找个坐山面水的好地方给她埋了，然后也就结束了。

“而如果你出门被砍，就算你没受到任何伤害，还反手把对方砍死了，我也会很愤怒。我会找出杀手背后的主谋，然后把他们统统砍死。

“我甚至还会迁怒于杀手的亲族，让他们承担这个人犯傻招惹到你头上的代价。因为我的心无法接受你受到伤害的可能，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萝莎听了罗杰这个有些莫名其妙的假设，神色并没有任何变化。她只是轻轻摇摇头，说道：“这并不是个理由。”

“这或许称不上是个理由，但这就是我的感觉。”罗杰回道：“感觉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有时候你费劲心机，但它就是不来；而有时候，即便你什么都不做，它也会萦绕于你的心头。当年在埃姆镇，你于我额上一吻，然后驾驭风暴飞空而去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给我的感觉已经无可替代。我喜欢你，凭的，就是这种浓烈的感觉，无关理由。”

这段话，罗杰说得很坦然，因为这就是他的内心所想。不过即便是心里话，面对着心爱之人直视的目光，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罗杰笑了下，喝了一口蜂蜜水，借着举杯的动作，避开了萝莎过于清澈的双眸……

萝莎这次没有否定罗杰的解释，她只是淡淡回道：“可是，我有可能生不出孩子。”

“噗！”罗杰一口蜂蜜水全喷了出来……

水雾在萝莎面前停止了喷洒，然后开始凝聚，汇集成一颗淡黄色的浑圆水球。然后水球坠落，“咚”的一声落在地板上，弹了几下，像一块晶莹剔透的琥珀。

“咳咳……你听到我跟我妈的话了？”罗杰难得脸红了一次。

姑娘转过脸去，将视线放回那本故事集。

“不是偷听，只是……听见了。”她轻轻说道。

“啊……偷听也没事儿……”罗杰赶紧摆摆手，不过马上感觉这么说不太好，于是立即转换话题问道：“你很在意这个？”

萝莎没有说话。

罗杰很想说“你这么在意的话，我们就试试看能不能生出孩子”，不过他很怕死，所以他站起身来，来到萝莎后面，弯下腰，很温柔地将她揽在怀中……

“没关系，要是真生不出来，我们就去抢几个。”他宽慰道。

……

五日后，埃姆镇外的罗杰向身后的乱七八糟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跟站在身边的席琳说道：“哎，小婆娘，你说搬个家就这么麻烦么？当年看苍狼团两万号人马搬家都没这么乱过……”

席琳回头看了眼忙前忙后的纳维，他正叫叫嚷嚷着指挥二十几个半大孩子将各种家当往马车上装。罗杰这简陋版的雪鹞培养场还是有点儿货的，足足装了四辆双马大货车。再加上罗杰在埃姆镇大肆采购后装的两辆货车，让他的队伍愈加庞大……

“你也不看看你装了多少破烂……”见惯了圣城奢华的席琳很看不起罗杰敝帚自珍的做派。

罗杰“嘿嘿”了声，道：“别看这些东西破烂得很，等到了宁金城，你就知道它们的金贵了。据说那地方连盐都不能保证持续供应。”

“宁金城不是距离海岸挺近么？”席琳疑惑地问。

“海岸上礁石嶙峋，没多少晒盐的好地方。北方日照不强，也制约了晒盐的效率。更重要的是东北边民一直不消停，有的是拦路抢劫、打家劫舍的强梁，闲的没事儿还弄个动乱什么的。反正商路一直不畅通。盐是这样，其它物产也一样，林林总总的原因，让那块本来不贫瘠的土地成了穷困的代名词。”罗杰解释着。

然后他指了指几辆装得满满的货车，继续说道：“咱们这一趟，在那些强盗眼中，算是肥得不能再肥的肥羊了，到时候还得指望你出手快一点儿。虽说我不认为我们可能被抢，但是被射翻几匹驮马也是麻烦事儿——我们总不能自己把这些货拖到宁金城吧。”

“知道了。”席琳答应地很不走心。毕竟，让她堂堂剑圣去留意一些剪径蟊贼，是件很跌份的事情。

罗杰笑笑，没再说什么，而是向佐伊的马车走去。那边，格鲁正在帮她安置行李。

佐伊身边站着一个女法师，是几天前罗杰夜访杰尔曼时遇到的黛芙妮·罗德尼。她已经在去年夏天拿到了中级法师执照，但是因为帮助导师设计一个与佐伊有关的魔法实验，她才留了下来。

现在佐伊突然撤出，实验无法继续下去，她自然也就要离开了。

巧的是，黛芙妮的家乡正是罗杰此行的终点——宁金城。对她来说，与罗杰这样的强横人物同行，肯定比她老爸派人来接她要安全便利的多，所以她欣然答应了佐伊的邀请，准备同去宁金城所在的晨风行省。

罗杰溜达过来，先向黛芙妮点头示意了下，然后看着佐伊的眼睛，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道：“佐伊啊，我有件事儿忘记跟你与爸妈讲了。”

佐伊顿时嗅到了一股不太妙的气息。她面色复杂地看向罗杰，迟疑地回答：“你……说？”

“我这次去宁金城啊，不是我想去的。事实上吧……你哥我……”罗杰故意使劲停顿了下，然后乐呵呵地说道：“……是被流放过去的。”他把两只手张开，在佐伊面前晃了晃。“十年哦！”

佐伊闻言，面色忽然放松了下来。她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然后转头对刚从车厢中钻出来的格鲁说道：“谢谢。”

格鲁大大咧咧地一摆手，又去帮别人了。

“咦？”罗杰很诧异。他想逗逗佐伊寻点开心，不过似乎一点儿效果都没有。“你怎么不惊讶？”他问道。

佐伊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席琳告诉我了。”

“嘶！这个多嘴的婆娘！”罗杰不满道。他低声骂了一句，然后忽然想起来点什么，赶紧又问佐伊道：“那老爸老妈呢？席琳也告诉他们了么？”

佐伊认真想了下，回道：“你猜。”

“……”

在佐伊处没占到什么便宜的罗杰又溜达到萝莎琳德的马车。车厢中，艾琳诺正在忙乎着。有她在，萝莎就会被照顾得很好。罗杰不知道这位魔族公主以前照顾弟弟妹妹练出手来了，还以为魔族皇室动手能力都很强呢。

“哎……”罗杰张嘴打招呼。不过他刚吐出一个音节，艾琳诺蒙在斗篷中的双眼便猛然一瞪，一股煞气扑面而来，硬生生将他的后半句给顶了回去。

“不会说话就不要胡乱说话！”艾琳诺气哼哼地说道。

“哎，不是……”罗杰很郁闷。萝莎将他们关于孩子的“讨论”告诉了艾琳诺，这位护崽心切的暴躁公主就冲过来，用夹杂着魔界精灵语的通用语把罗杰骂了一顿。因为对精灵语不是很精通，罗杰到现在也不知道对方生气是因为他要“抢几个孩子”，还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应该提“孩子”这茬……

“不是什么？”艾琳诺打断他：“这几天不要再来找萝莎说话，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罗杰顿时感觉很恼火，他气哼哼道：“什么就不客气啊，你也不一定能打得过我好不好？”

艾琳诺双手的火魔纹顿时亮了起来。

“要不要试试？”魔族公主抚上了斗篷在腰间的凸起处，挑衅道。

大话放出去罗杰忽然很跃跃欲试，想看看混沌魔法的威力。不过转眼看到艾琳诺那兜帽下已经映出一片火红的脸，心里忽然又很没底。

他想了想，挥了挥手道：“不试不试。我又不能打我未来的姑姑不是？”

嘴上占了点儿便宜，罗杰扭头就跑，没给艾琳诺还嘴的机会。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错失了萝莎第一次被他逗乐的样子——虽然她的嘴角只是轻微地挑起了那么一丝，但是其中的笑意却是一点儿都不掺假……

……

热热闹闹地折腾了一上午，众人终于将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在佐伊与萝莎处没占到什么便宜的罗杰没再去别人那里讨嫌，他只是等着一切收拾停当后翻身上马，溜达到马队的最前方……

“兄弟姐妹们，跟我去流放喽！”他吆喝了一声，然后哈哈笑了起来。

没人干扰他的自娱自乐。换句话说就是，没人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