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使徒 第二百七十七章 风起（三）

恩岚摆摆手，没再跟罗杰在这个方面纠缠，转而递给他另外一个火漆加封的信笺。罗杰接过来，随手将那已经摇摇欲坠的火漆印记扯下来扔在一边，然后展开了那张薄薄的信纸。

信纸上只有寥寥数行，描述了一支最近才投入阿肯色平原的特种军团。这支军团以蒙斯特魔兽为主力，在国战中颇为出彩，一举打破了两国的僵持。

埃尔斯特在蒙斯特建立傀儡政权，自然不会放过他们最强大的军事力量。所以罗杰丝毫不觉得惊讶。唯一让他有些动容的，是出现在这支军团中的二十只刃魔。

根据乔伊斯提供的资料，刃魔是来自魔界的原初族裔。所有刃魔都是从一个被称为“母皇”的火元素精髓上分裂而来的。这个“母皇”生活在熔岩之中，利用火元素的流转构成思维，再通过自身的思维去操控、同化其周身的火系力量。

而当同化的力量太过庞大，无法支撑统一运转的时候，刃魔母皇的思维本体便会分化出一些拥有各自思维边界的小型火元素精髓——也就是刃魔的原初形态。

然而这些元素精髓是无法离开熔岩的，这是它们的本性造成的——火元素力量本身会向周遭空间辐射能量，使得原初刃魔一旦离开熔岩，很快便会能量枯竭而死。

不过在魔界精灵的帮助下，它们学会了提炼金属来打造延缓力量流逝的铠甲，从而能够长时间离开熔岩活动。而刃魔中最流行的铠甲样式，就是罗杰等与之战斗过的“无头刃足蜘蛛”造型。所以很快，“刃魔”便成了它们的称呼。

在魔界的皇位之争中，米凯利斯战败，支持他的刃魔也在大半年前遭到流放。失去熔岩提供力量的刃魔母皇不得不进入沉睡状态，以便减少消耗，希望撑过最初的不稳定期。赛尔城一战魔族惨败，刃魔母皇便成了帝国的战利品，复苏之后自然而然被转化成一台出产刃魔的战争机器……

“军部有些手段啊。”罗杰抖了抖那张薄纸道：“这么快就把刃魔利用上了！乔伊斯不是说，母皇要想完全复苏，至少得一年时间么？”

“也未必是完全复苏。”恩岚摇头道：“战争如火，一切需要的力量都会被调动。哪里会让它慢慢复苏？它充其量也不过是个战利品，即便过早复苏会受到损伤，谁又会在乎？”

罗杰耸耸肩，没再说什么，只是将那张纸装回信封，递了回去——他当然也不在乎。

恩岚接过那封信，继续说道：“阿肯色平原上，战况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这支特种军团进入战场，确实打破了僵持的局面，使得第一集团军控制了阿肯色平原的大部，但是战争却转入了另一种僵持。”

“哦？怎么说？”

恩岚收回信笺，然后用胳膊一横，将散乱的书信文件推到桌边，露出了一幅标注详尽的阿迪娜北境地图。

“阿肯色是个盆地平原。它的北方出口平缓开阔，咱们杀进来很容易。但是它其它三个方向的出口，却都堪称天险。”恩岚的手指围绕着阿肯色平原逡巡了一周，介绍道：“西面的克罗峡，南面的坎伯兰、凯赛林、卡萨林三隘口，以及东南的双星谷，都易守难攻。所以，阿迪娜虽然放弃了阿肯色平原，但是十几万中央军据守在这些交通要道上，可比以前星散在平原上要难对付多……”

罗杰顺着恩岚的指示随意扫了一眼地图，然后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说道：“所以，这场仗还要打一段时间？”

“嗯。”恩岚点点头：“如果咱们在这三个方向上都没有突破，这场战争最终会演变成拼家底的消耗战。至于能耗多久，就看谁先撑不住认怂了。”

“那么，咱们还得继续在这里跟蚊子臭虫做伴儿？”罗杰皱眉道。他不怎么关心这场战争最后的输赢，而是关心什么时候能离开这让人厌恶的雨林……

“不，我们要走了。”恩岚摆手道。

罗杰的两眼一亮。“这倒是个好消息啊，军部肯放我们回去了？”他喜道。

恩岚闻言，表情有些玩味。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回答罗杰，而是指着阿肯色正中略偏南的一个城池说道：“是不是好消息待会儿再说，我们先看这里。你听说过这座城么？”

罗杰顺着恩岚的手指看去，指尖处是加粗的城市名称：圣恩。

“当然！”罗杰道：“埃尔斯特帝国的创立者，彼得大帝的故乡。当年一穷二白的大帝带着寥寥几个亲随，就是从圣恩城出发，一路向北，干翻了十好几个王国，建立了埃尔斯特帝国。他的故事可是家喻户晓的。”

“嗯。”恩岚应道：“时隔近百年，彼得家族再次踏入了他们的起源之地。”

恩岚郑重的语气令罗杰回想起先前关于彼得三世发起国战的猜测，于是他问道：“还记得你说过，三世一心想拿到阿肯色平原，有可能是为了所谓的‘超凡之力’。现在有更多证据了么？”

“算不上证据，更像是疑点。”恩岚道：“你知道么？自从踏入那座城，内阁已经有……嗯，二十七天没有见到上面那位的身影了。按照规矩，皇帝必须出席每半月一次的内阁朝会，即便跟随他出征的是战时内阁。但是他已经连续缺席了两次，并且没给出合理的理由……”

“嗯？”罗杰的面上显出一丝疑惑。“战争年月，一切从简不是很正常么？”

恩岚知道罗杰这家伙不怎么关心政局，所以耐心解释道：“半月一期的朝会用于内阁信息汇总，是大帝当年立下的制度。身为皇帝，没有极为特殊的原因，是不可以取消的。帝国建立以来，朝会取消的次数两只手都可以数得过来。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因为皇帝病得起不来床。

“这个朝会不仅仅是帝国最高权力的象征，更是帝国统治的核心中枢。朝会上的任何微小异动，都可能在全国层面放大成惊涛骇浪。现在你可以理解上面那位连续两次取消朝会的影响了吧？”

罗杰的眉头使劲拧了一下——让他凭空想象一件事情的影响力，着实不够直观。所以他决定放过自己的想象力，直接问道：“所以，事关重大？”

“非常重大，其影响力不亚于当年对阿迪娜下达的国战战书。”

罗杰右手的手指又有节奏地在桌面敲击了几下。他在这短暂的沉默中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问道：“你刚才说，内阁二十七天没有见过三世。言下之意，他并不是‘失踪’了，只是内阁见不到他了？那谁还能见到他？”

“近卫。”恩岚答道：“尽管上面那位没再露面，但是仍旧在批阅文件，下达命令。只是这些，都是通过近卫传递的。并且在时效性上差了很多，再重要的批示，也通常要隔夜。”

听了恩岚的话，罗杰猛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他有些踌躇地说道：“三世，不会是被替换了吧……就像魔族死而复活的大王子米凯利斯那样？”

恩岚白了罗杰一眼。“如果连皇帝都能被替换，那敌人的力量已经脱离了凡人能够应对的层面。咱们就乖乖躺倒任凭宰割就行了，还研究什么对策……”

罗杰有些讪讪……

看罗杰没再坚持他那个“荒诞派”的猜测，恩岚继续说道：“上面那位仍旧在圣恩城，这个并不存在什么疑问。他仍旧在操控内阁，指挥国战，帝国还没有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但是，连续两次无故取消朝会，让知情人都认为，上面那位是被什么跟绊住了。而圣恩城中到底有什么，能将他绊住……”

“超凡之力……”罗杰补齐了恩岚的话。

“所谓超凡之力的说法，太过笼统与概括，并没有实际意义。现在已经不是最初那漫无边际胡乱猜测的阶段了，所以要细致些。”恩岚说着，在纸堆里翻出来一个笔记模样的本子，递给了罗杰。

罗杰接过来，随手翻开，上面是恩岚潦草的笔迹，记录着一些用语很简洁的词句。

“48年1月3日下午6时许，皇帝入圣恩。”

“48年1月3日晚8时15分，庆功宴，圣恩市政府宴会厅。”

“48年1月3日晚10时许，庆功宴结束，皇帝轻车简从，拜访大帝故居。”

“48年1月4日凌晨1时30分，皇帝离开大帝故居，于1时50左右抵达行宫。”

……

一页一页的笔记，都是这种风格，事无巨细地将彼得三世进入圣恩城的举止一一记录了下来。罗杰翻看了一会儿，实在无法从这些条目中看出什么名堂，便将笔记合上，递还给了恩岚，然后问道：“这是你们对三世行动的情报总结？发现了什么规律？”

恩岚知道罗杰没时间仔细琢磨，所以一边接回笔记一边回答道：“没有什么规律，但是我们却从中看出了上面那位的急迫。他1月3日进城，1月7日便从众人眼中消失。而彼时，圣恩城的接管工作尚且只开了个头儿。所以，绊住他的这件事儿，很急。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那能猜出来什么绊住了他？”

“根据这些，当然不能。”恩岚笑道：“毕竟，我们萨氏的手还不够长。不过除了知道这件事儿很急之外，我们还认为，它不是个急需解决的‘问题’，而是个需要尽快拿到手的‘好处’。

“我们之所以做这样的推测，是因为上面那位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他战斗力不如武圣，学问不如大学士，执政力不如内阁，所以没什么问题是只有他能解决，而别人解决不了的。

“所以，绊住他的，只能是个需要花费精力才能拿到的‘好处’——而且是不能被别人染指，必须由他一人独享的好处。”

“还是太笼统。”罗杰耸肩。

“是很笼统，但是却提供了方向，使得我们的情报分析有了侧重性。于是我们发现了这个……”恩岚又翻出了一张羊皮纸。

罗杰接过来那张纸，扫了一眼上面被传讯魔法阵烧灼出来的深浅不一的字符，略略有些诧异。因为传讯魔法阵非常昂贵，所以绝大多数通讯内容都会尽量被精炼、压缩，但是这份羊皮纸上，却用日常用语详细记录了一次纨绔子弟争风吃醋的全过程。

“这起事件的主角之一你也知道，就是在‘阿芙洛狄忒的缱绻’水厅之中见过的那个黄毛，名字是潘·彼得。他是上面那位的私生子，排行第八。另外一位主角是圣辉骑士团团长的幼子。”恩岚指着羊皮纸上一个写作麦克唐纳·塞西尔的名字说道。

“嗯。”罗杰答应了一声，继续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