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使徒 第一百八十八章 红龙（二）

不过当恩岚将他们俘虏了乔伊斯与艾琳诺的消息发过来之后，老萨维德拉却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两个魔族的价值，令他不得不重新考量先前的计划。

两个能够参与到魔族决策层的皇室成员，就连老萨维德拉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都是“太烫手”，想将他们交给三世。不过很快，随着幕僚将后续的消息分析统合之后，他改变了主意。

当然，他改变主意的原因不像雷蒙德或者罗杰那样欠考虑——雷蒙德真心看上了艾琳诺，想将火纹女留在身边；而罗杰只不过是担心米凯利斯死而复生的事儿会让他惹上麻烦。老爷子决定匿下这两个魔族，是因为他提前知道了彼得三世看似鲁莽的决定，以及教廷一反常态的热情。

彼得三世击败魔族之后，几乎是在随军内阁的全面反对声中坚持南征，并且在魔族溃散之后为所有廷议定下了基调——只许讨论怎么打，而不许讨论打不打……

消息传到帝都，震惊让老成持重的萨维德拉差点揪掉了胡子。

身为魔法部长，老萨维德拉甚至在三世登基之前就已经是内阁成员了，两人同殿十余年，彼此都很了解。他对那个满腔热情但却谨慎持重的新皇很有好感，所以很难理解为什么三世会在整个人间界面临莫大危机的时候仍旧坚持内战。

不过也正因为对这位皇帝的了解，老萨维德拉知道他的决定绝非莽撞。皇室必定掌握了一些常人无法了解的内情，才促使三世执意南征。

内情是什么？恐怕即便他还在魔法部长的位置上也不会知道——这从随军内阁的反对声中就能看出来。但是老萨维德拉却想从中窥探出一点端倪，以便决定自己今后的行动方向，尤其是该如何借势来与萨氏主家抗衡。

说起与萨氏主家的恩怨，老萨维德拉真是一肚子怨气。他这一支从政以来，虽然会从主家得到财政方面的支持，但是商人的投入都是期待产出的。所以在他执掌魔法部后，主家的索取便无休无止。

夹在家族利益与皇室利益之间，他的夹板气受了不少。

而现在他退休了，丧失了利用价值，主家还把目光投向了他唯一的儿子，这让他更加无法忍受。

作为一个年过四十才好不容易生了个孩子的人，恨不得将自己的一切都倾注在那根独苗上，岂能让别人将他当成货物一样交易买卖？更何况，桀骜的恩岚为了抗争主家的意志而不得不参军，差点在北方战场送了命，这让老萨维德拉怎么能坐得住？！

老爷子年纪已经大了，但是恩岚却风华正茂啊！为了这个宝贝儿子，老爷子趁着这场国战的机会又站了出来，想为他恩岚谋一条后路。

本来按照他的安排，恩岚在军中历练几年，拿一个有话语权的位子并不难，但是谁曾想，三万魔族横空出世，差点让他的宝贝儿子再次命丧战场，他意识到，单单为儿子谋一个话语权的目标，恐怕有些太小了……

他得为儿子拼一个能活下去的资本才行！

魔族的入侵令老萨维德拉嗅到了一丝不详的气息，而教廷的反应则让老爷子的这种怀疑更加强烈了。

本来嘛，按照教权与皇权互掐了几十年的做派来看，在三世大举南侵的时候，圣城不扯后腿就算是仁至义尽了。但教廷却不仅仅成立了圣辉骑士团与牧师团来协同作战，甚至还允诺一力承担静寂之门的重新封印以及防卫任务？诚然，为此教廷获得了扩军的许诺，可是……

教廷要兵权干什么？

尽管即将出世的“曙光骑士团”的活动区域仅限于埃泽萨伯国境内，但是军队就是军队，又有什么法规能限制一支全副武装的军队？拿着《圣典》批评他们干预俗世世界么？

更何况，神眷者重现，眼看着万神殿就要重返夜空了，教廷即将重现往日的辉煌，这个世界的格局必将发生剧变，教廷在此时进行军力扩张，这意图，不是再明显不过了？

如果皇室也无法遏制教廷的强势崛起，那么他们这些魔法师恐怕以后只能像当年的依安纳人一样，找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苟且偷生了。虽然不至于像当年那样被绑上火刑架，但是比现在法师的优渥生活可要差远了啊！

一百来年的思维惯性让目光短浅之辈一时看不清尊贵法师们的未来，但是对于曾经位高权重的老萨维德拉来说，法师的未来却清晰无比：几年前神职者的窘迫不就是清晰的写照么？

对独子未来的担忧，促使老萨维德拉重新站了出来，而恩岚从南方传回去的情报，则让这位曾经的魔法部长只觉得自己站出来的太晚了……

就在万神殿即将回归的时刻，魔族之中的主战派竟然大占上风。他们已经有了能够重新打开静寂之门的力量，那么他们是不是也有了对抗众神的力量？

有这种可能性么？

即便以老萨维德拉的阅历与眼界也看不懂这个世界的走向了。他深刻感觉到了信息的匮乏，所以才对乔伊斯与艾琳诺十分感兴趣，情愿冒险也要将他们留下。毕竟，在即将到来的纷乱中，多掌握一份独有的信息就多掌握一份先机。

不过他也不愿冒险将两个魔族从南面运到北方。越深入帝国腹地，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于是他盯上了那个“红龙计划”。

根据当前他得到的情报来看，军部虽然已经知道了这两个重量级魔族的存在，但是还无法确定他们是不是死在了乱军之中，或者已经逃出生天，对找到他们并没有报多大希望。所以近期通过帝国控制力薄弱的西南边境将两个魔族带出去，成功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而“红龙计划”的进军路线，走的就是西南边境。

虽然老萨维德拉不觉得能瞒住军部太长时间，但是能拖一天，就有可能多掏出一点儿情报。等到乔伊斯与艾琳诺的价值被榨干了，军部是否得知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更何况，只要能将两个魔族送出去，即便以后事情败露了，也可以辩称是在敌境捉到的嘛！在老萨维德拉关系网的运作下，很多事只要不是当场人赃俱获，都是可以疏通的。

所以对恩岚来说，不管雷蒙德答不答应，这个“红龙计划”他肯定是要加入了。

而老萨维德拉为了恩岚能够活着回来，决定动用他的力量，让这一支号称“红龙”的队伍真正具有红龙的实力。为此，一支强大的队伍将会以恩岚私兵的身份加入红龙计划。

这支队伍将包括一名圣域强者，四名高级法师以及六名高阶武士。并且这位圣域还与恩岚相熟，正是剑圣奥布莱恩的得意门生，三个月前突破了的内森·连恩。

对老萨来说，让红龙团的实力增长是一方面，其中更重要的是，一旦出了什么幺蛾子，他希望这支队伍能够将恩岚和两个魔族抢出来。所以四名高阶法师中有三位是擅长带人飞行的风系法师……

“所以……我并不在你家老爷子的抢救名单里边。”罗杰故意掰着指头算着。

“嗯……”恩岚挠挠头道：“我们可以把艾琳诺扔下。”

“我相信你是认真的。不过我还相信，那几个风系法师不会听你的。”罗杰笑道。

“那你就尽快学会飞行术吧。”恩岚耸肩道。不过随即，他的神色端正了些，看着罗杰说道：“但是，说真的，你不必去。”他停顿了一下，斟酌着说道：“教廷那边，会给你符合神眷者身份的位置的。”

罗杰摇头道：“说得轻巧，我还能把自己摘出来么？这件事，或早或晚，都要露馅，毕竟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过乔伊斯跟艾琳诺。而藏匿魔族，跟你们大家族欺男霸女的性质可不一样。后者还有回旋的余地。前者……你们触动的，可是上面那位的利益。他们还能把我漏了？”

“漏倒是漏不掉，不过主犯与从犯的待遇可是不同的。再有我们家的运作，不会给你带来多少麻烦的。”恩岚解释着。

“切……”罗杰刚想表示恩岚这话的不负责任，但是心中一凛，忽然抓住了对方话语中隐含的意味。“那么……”他的眼神冷了些，用不悦的语气追问道：“那么，你们钦定的主犯是谁？”

主犯当然不可能是恩岚或者老萨维德拉！

这一次，恩岚没有再回答。他看了看杯中酒，又摇了摇头。这个动作表示的意思很明显，他不想将那个名字说出口。

罗杰感觉全身都有些不自在了。他看着对方，想从他的神色中找出来些异常，但是恩岚掩饰得很好，面皮上毫无波澜。然而罗杰知道，恩岚很少在自己面前做出这种表情。对他们这种彼此很熟悉的朋友来说，这种“无懈可击”反而是做作了。

“雷蒙德……也是我的朋友……”罗杰咽了口吐沫，语气有些苦涩地说道。

恩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酒杯放下，转而站起身来，将他卧房中的另一盏气灯点燃了。白亮的光芒将他的卧房照耀得亮堂了很多，让罗杰张大的瞳孔猛地缩了缩。

“你要清楚，这也是雷蒙德快速爬上来的机会。我相信他不会拒绝的。”恩岚重新坐回罗杰的面前，正色道。

“藏匿彼得三世要的魔族？这就是你们萨氏给他的机会？”罗杰的无名火重新涌了上来。他知道自己的这个朋友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本不在乎。但是这一次，恩岚把主意打到了雷蒙德身上，却是罗杰不愿意接受的。

恩岚看着罗杰喷出怒火的眼睛，摇摇头说道：“有些事我不方便说，或者说了你也不会懂。但是到了萨氏这个级别，谁是谁非早已经不重要了。日后，即便上面那位知道了事情始末，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因为如果他不认，他就拿不到他想要的东西。

“虽然他为了颜面，会找个替罪羊，但也仅此而已。而对那个替罪羊来说，‘替罪’本身就是他的功劳。多少人想争取这种功劳都挣不来呢！”

罗杰的嘴角抽搐了下，说道：“屁话！我又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恩岚耸耸肩道：“任何一个屹立超过百年的大家族，都有它存在的道理。而不论这些家族的道理是什么，都会包含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公正’。有功不赏，有过不罚，永远是家族破败的根源。你如果觉得萨氏还能存活下去，那就不要怀疑我们的公正。”

“那要是你家不想好好混下去了呢？”罗杰哼了句。

按理说，对一个大家族子弟说这样的话，是很冒犯的。不过恩岚瘪了下嘴，并不以为意，只是摊手道：“死也拉个垫背的，这也是我们的行事风格不是？”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罗杰也知道这件事已经无法挽回了。他尽管不喜欢恩岚的所作所为，也为雷蒙德的未来担忧，但是他同样知道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了。

在恩岚的推波助澜下，藏匿魔族这件事完全走在了老萨计划的道路上。他在几天前没有仔细考虑这件事的严重性，此时便已经无力阻挠了……

无力感缓缓充满了心头，罗杰摇摇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使劲顿在桌子上，叹气道：“这件事，跟雷蒙德说过么？”

“提到了一些，不过没有和盘托出。”恩岚看到罗杰放弃了挣扎，心满意足地说：“这件事需要循序渐进地去做，否则他肯定有抵触情绪。”

“他妈的是个人都会有抵触情绪！”罗杰骂了句，又说到：“他不会死吧？他这种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的家伙，一旦被你们坑死了，连个继承财产的都没有！”

“还是那句话：你要相信萨氏的公正。”恩岚好整以暇地回答道，似乎早就知道罗杰会有这么一问。

脸上的肌肉抽了抽，罗杰踹了一脚桌子腿，然后站了起来。他知道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转身的那一刻，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

“如果没有雷蒙德这个人的话，那个替罪羊，是不是就得我来作了？”罗杰黑着脸问道。

恩岚当然听出了罗杰话语中带着挑衅的意味。对这个问题，不论“是”或者“不是”都不是正确答案。

不过在上流社会跟人勾心斗角了很多年，恩岚对付这种两难场景的手段自然是信手拈来，于是他假装没听出来话中的含义，轻笑着说道：“你不是个合适的替罪羊。毕竟你的神眷者身份摆在那里。严格说来，你是教廷的人，我们萨氏没有理由从圣城这口大锅里捞吃食。”

“……”罗杰很无语。他捏了捏拳头，忍住在恩岚的脸上试试手的打算，一脚踹向了他这个败类朋友的房门。

“那门……是向里开的……”恩岚很无奈，一边捂着额头，一边看着被震退好几步的罗杰。

于是罗杰手上多了一个火球。恩岚只好从椅子上跳起来，点头哈腰地把脾气暴躁的罗杰送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