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使徒 第一百二十五章 断章（二）

晨光刚刚越过城墙，将暖意撒入埃姆镇的时候，罗杰便醒来了。短短几个月的军旅生涯，令罗杰已经习惯了早起，再也没有睡到日上三竿的闲情逸致了。

他从软床上爬起来，随意抹了一把脸，换上了件看起来干净些的衣服，然后将短法杖别在腰间。

罗杰没跟纳维等人打招呼，自顾自地出了旅馆。

他打算先找莫尔谈谈。

朝阳平直地照射过来，在罗杰脸上留下一片金黄光辉。他举起左手，略略遮挡了一下，眯着眼睛向四周看了看，便信步向西走去。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罗杰身后响起。骑手直愣愣地冲了过来，似乎没有减速的打算。罗杰皱皱眉，向路边侧了侧身，手上已经捏了一个麻痹电火。

他并不打算惹事儿，但是如果身后的家伙太不上道儿，他也不介意让对方摔个人仰马翻。

三个骑手扬起一片轻尘，快速逼了过来，直到跑到距离罗杰两三米处才一拉缰绳。看起来三个人的骑术都不错，坐骑前蹄高扬，一声嘶鸣，硬生生停在了罗杰面前。

骑手之中领头的那个，正挡在刚刚升起的太阳前。罗杰眯缝着眼睛看过去，费了好大的劲才辨认出那张面孔。

“姓布鲁克的？”罗杰向侧后方退了两步，手上魔力加强了几分。上次一见面，这家伙就毫无征兆地向自己挥拳头，这次气势汹汹地跑过来估计也没什么好事儿。

目前为止，罗杰一共见过布鲁克家的两个成员，不管是简尼，还是眼前这个不知道名字的家伙，脑袋似乎都不怎么正常，他不得不防着点。

“啧啧！克里兹曼老兄怎么这么见外啊？”领头的骑士跳下马，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就好像跟罗杰有亲戚关系似的。跟着，他的两个随从也跳了下来，安抚了一下喷着鼻息的健马，站在了布鲁克身侧。

罗杰调整了方位，眼睛不再面向太阳，舒服了许多。然后他又后退了几步，拉开了安全距离。

罗杰向那两个随从打量了过去，发现自己认识其中一个叫做莱利的家伙。当年送小黑丫头回三里堡的时候，在双石镇与他有一面之缘，对他的“会来事儿”很有印象。

第二次则是在帝都，这个家伙曾经跟简尼出现在帝都，此时又出现在这个布鲁克家少爷身边，看起来已经投靠了布鲁克家了。

至于另外一个中年随从，眼中全是唯唯诺诺的神色，看起来顶多是个不入流的护卫，谈不上什么战力。罗杰松了一口气，既然没有高阶武士跟随，那么他就不介意再跟对方比划比划。

“别他娘的跟我称兄道弟的。”罗杰啐了一口，收回手中魔力，然后挽了挽袖子，将膀子横了横，摆出一副地痞流氓打架前的挑衅姿势，对布鲁克家的少爷勾了勾手指道：“想打架啊？来来来，看看今天谁躺着回去！”

“吆吆？”布鲁克看到罗杰的架势，装腔作势地缩了缩脖子，做出一副滑稽的样子往后一跳，摆着手笑道：“怨气怎么这么大啊？谁说要跟你打架了？你什么时候见过我打不过的时候还跟别人动手？”

“……”罗杰表示有些接不上话了。他在埃姆镇打了四年的架，还真没见识过把怂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怎么？不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么？”看到罗杰一脸吃屎的模样，布鲁克相当得意。

他随手拍了拍身边莱利的肩膀，满脸奸笑地继续说道：“罗杰你这就不好了啊，明知道我打不过你还要打，你这不是欺凌弱小么？要不我把我家六叔叫过来，你跟他打？”

罗杰的眉头挤成一团浆糊，在考虑要不要放个闪电把眼前这个贱货劈翻，然后带着细软跑路。在埃姆镇逍遥了四年，还真没被别人这么指着鼻子调戏过……

“我家六叔你知道不？”布鲁克不依不饶，继续犯贱道：“就是上回拎着你脖子像拎小鸡的那个。记得么？哎哎，别做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嘛，容易变老的……

“这他妈的不能忍了……”罗杰叹了口气，双手连弹，转眼间向布鲁克扔出去三团麻痹电火。他已经不在乎周围是不是还隐藏着高手，只想向让面前这个贱兮兮的家伙赶紧闭嘴。

罗杰自认骂起人来嘴巴也挺溜的，但是毕竟他称霸流氓圈靠的是战斗力，嘴上功夫只是业余爱好，面对高自己一个等级的对手，立刻就相形见绌了……

看到罗杰施法，布鲁克一跳三尺，嘴上还不闲着。“呀！讲不出道理就动手啊！你是野蛮人啊！”说着话，手上已经凝聚出来一团圣光，没头没脑地向罗杰扔了过去，然后一闪身便躲在了莱利身后。

布鲁克的圣光球中和了一个麻痹电火，但是却挡不住另外两个。莱利一脸苦笑地向电火射去两只火焰箭，略略干扰了一下电系魔法的运转。只是他的水平太差，两团电火几乎没被怎么削弱便擦着布鲁克的衣角飞过，将他身后的一匹健马放倒在地……

“救命啊！法师打人啦！”布鲁克跳着脚，装模作样地喊着……

罗杰捂了下脑门，感觉头疼不已。眼前这个贱货家世庞大，他一个小小的中级法师还真不敢伤了他。打又不能打，骂又骂不过，罗杰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咳咳……罗杰学长，威斯喜欢热闹，刚才……嗯……都是玩笑。”莱利看着剧情正走向荒诞，不得不站出来打圆场。

“哦……玩笑！”罗杰瞪了瞪眼，忍住给这个莱利的脑袋上也扔一团麻痹电火的冲动，咬着牙说道：“那可不可以叫他先把嘴闭上，我可没办法继续心平气和地跟他玩笑下去。”

莱利尴尬地抽了抽嘴角，略略转过身来，看了一眼满脸得意的威斯·布鲁克，然后有些无奈地对罗杰摇摇头——他可管不了身后这个活宝。

罗杰摊摊手，表示无话可说，一甩袖子，转头就走。莱利见状，向威斯使了个眼色，然后快步追了过去。

看到罗杰与莱利去得远了，威斯嘿嘿一笑，贱兮兮地对身边的中年人说道：“五叔，怎么样？早跟你们说过，就算我魔法、神术没他厉害，一样也不吃亏。愿赌服输，给钱给钱！”

中年人的胡子抖了抖，从钱袋里边摸出一个金币弹给威斯，一句话都没说。

威斯接过那枚金币，轻咬了下，然后才喜滋滋地装到钱袋中。随后他眨了眨眼睛，眼神正经了一些，嘴里边嘟囔着：“罗杰这家伙，甚至都引起堂姐的注意了。五叔你觉得，给他个二级牧师值不值？”

中年人看了一眼威斯，又看了看罗杰远去的背影，摇摇头问道：“少爷，你为何对此人诸多关注？”

“无聊行么？”威斯翻了翻白眼，避开了这个话题。他的马还在地上抽搐着，他也懒得照看，便拉住了莱利的马，翻身坐了上去。

中年人的眼神中闪出一丝无奈，却也拿这个家族第一顺位继承人没办法，只能上了马，跟着他从来路跑了回去……

……

威斯“调戏”了一番罗杰，心满意足地走了，可是却苦了莱利——他的身上还有任务呢！

几乎小跑着跟在罗杰身后，莱利陪足了笑脸。好在罗杰不是个非常不讲理的人，并没有因为那个威斯·布鲁克的事情而迁怒莱利。心情稍稍平复下来之后，他便站住脚，向后面跑得有些气喘的莱利问道：“你找我，是因为简尼的事么？”

莱利凑上前来，点点头，使劲喘了两口气才说道：“是的，罗杰学长。”尽管罗杰已经毕业了，他还是没有更改称呼。对他来说，这是拉近二者关系的一种方式……

“可是那货怎么跟你一起过来了？”罗杰拧着眉毛问道。

听了罗杰的话，莱利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他犹豫了一下，有些无奈地说道：“威斯那家伙，似乎对罗杰学长有些成见。不过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也许……”莱利顿了顿，压低声音说道：“也许当年，你们有过冲突？”

罗杰转了转脑筋，却对自己是不是揍过威斯这种富家子弟毫无印象。他这半年的经历复杂了些，复杂到几乎占据了他大半记忆，更加想不起来自己身为小流氓时的那些事迹了。

“想不起来什么跟他有关的。”罗杰摇摇头，对莱利说道：“对了，那家伙叫‘威斯’，威斯·布鲁克？”

莱利点点头道：“是。他是布鲁克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所以很受重视。”

说话间，他看了一眼罗杰的表情，感觉对方怒意消得差不多了，便继续说道：“还好刚才罗杰学长下手没有太过，他身边那人是个高阶武士，平时一直伪装成普通侍从，但是斗气水平相当了得。威斯出门，身边至少有一名高阶武士来保护的。”

“呃……”听了莱利的解释，罗杰有些错愕。实际上他已经用魔力触须探过那护卫的底。触须反馈的结果是，那个人既不会魔法，又没有斗气，只是一个普通人，所以罗杰才放心大胆扔出了自己的魔法……

“高阶剑士装平民，布鲁克一家都这么贱么？”罗杰嘟囔了一句。

“咳咳……”这句话莱利可没法接。

“算了……”罗杰摆摆手，一点也不愿意再谈及威斯这个人，便转换话题道：“简尼让你找我，具体有什么事儿？”

“最主要的，是让我将这份二级牧师任命带过来。”莱利赶紧从背囊中取出一个大信封——他也不愿意把话题纠缠在威斯身上。布鲁克家族这个第一顺位继承人，是个能让所有人都头疼的家伙……

罗杰伸手接过信封，将那张来自教廷的任命抽了出来。洁白的羊皮纸上烙着一个神术印记，而烙印下面，本来写着被任命者的地方是一片空白。罗杰随时可以将自己的名字填在上面。

“都不给我个讨价还价的机会么？”罗杰看过了任命，却又将它塞回信封，递还给了莱利。

莱利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罗杰是这个态度。他还以为交易早已谈妥，他只是过来交接一下而已。

“罗杰学长，这是……什么意思？”莱利有些不解。

“没什么，我只是想和简尼本人谈谈。”罗杰道：“二级牧师的任命虽然有些吸引力，但是空有头衔却无辖区，对我来说作用不大。在和她讨论出一个合适的价码之前，这份任命，你还是收回去吧。”

莱利的眉头皱了一下，但是立刻舒展开来，脸上则回复了笑意。他将任命收进背囊，对罗杰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会通知简尼的。不过她现在在帝都，恐怕一时半会脱不开身，罗杰学长能够等她回来么？”

“她脱不开身就更好了。”罗杰应道：“过些日子我就会去帝都，这样反而不会彼此错过。”

“原来如此。你们二人能够面谈自然是最好的了。”莱利笑道，并没有因为简尼委托的事情没办成而有愠色。

“只是，麻烦你白跑了一趟。”罗杰带着点歉意地拍了拍莱利的肩膀。

“哪里话！罗杰学长客气了。”莱利应道：“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了。想必学长已经听说了，最近埃姆镇附近亡灵盘踞，布鲁克家有意组织力量进行清剿。为了这件事儿，我还有的忙，不能多陪学长，还请体谅。”

“嗯，改日再叙。保重。”罗杰随口客气道。

莱利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罗杰眯缝着眼睛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却打算起来。

正如罗杰所说的，一个空有头衔而无辖区的二级牧师，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能够接触到教廷核心的机会才是罗杰真正想要的。

不过最大的问题是，罗杰对教廷方面几乎一无所知，他甚至都不清楚什么样的职务才有机会“接触到核心”，以至于都不知道自己该向简尼开个什么样的价码……

“慢慢来，这事儿急不得……”罗杰安慰自己道，然后转过身，继续向贫民窟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