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使徒 第一百二十章 离殇（三）

亡灵法师首领一死，袭向内森的魔法便失去了控制，被后者用“深空归燕”切割得七零八落。然而此时内森已是强弩之末，魔法余威还是侵入了他的身体，让他本就灰绿的脸色又开始发黑了。

无暇他顾的内森立刻坐在地上，全力压制伤势。而那个斩碎老法师头颅的高阶剑士也赶紧迎了过去，利用斗气帮助内森驱逐身体内的亡灵魔法。

操控费烈的亡灵法师一死，没有自主思考能力的死亡骑士只记得自己收到的最后一条指令是“拿下山上那个神术者”。所以逼开了两个绊脚石的费烈长枪横扫，斗气喷薄而出，转眼间将周身数米的所有士兵斩成两断，随后长枪一挺，向着罗杰的方向便冲杀了过去。

被费烈的战力所摄，苍狼团的近战士兵再也不敢围拢上去，转眼间便让费烈杀出十余米。

斯特雷奇十分焦急，他也看明白了费烈的目的，不过他以为恩岚是目标，心说自己要是让老萨维德拉的儿子死在这里，那下半辈子肯定没什么前途可言了，于是他一咬牙，玩命似的激发起斗气，追着费烈的背影一锤子抡了下去。

斯特雷奇的搏命一击可不是好相与的，费烈的战斗本能让他感觉到了威胁，转过身来凝聚起全身斗气，一枪迎了回去……

两厢碰撞，一阵震耳欲聋的爆鸣声在战场中炸响，被斗气激荡的斯特雷奇像块狂风之中的破布似的倒飞了回去，而狂化的费烈也不好过，不仅仅覆身重甲碎了一地，就连周身的筋肉也十去二三。而乳白色的斗气在他周身环绕，仿佛利刃一般，将他的腐肉切成无数碎块，在夜空中翻飞。

他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透支本源产生的强大力量了……

费烈仰天长啸，被自身斗气切割得千疮百孔的喉咙发出令人心悸的撕裂声。随即他长枪一横，拖着两条露出森森白骨的腿，跌跌撞撞地向着目标再次冲了过去。

被他的气势所摄，竟然没有人再敢上前阻拦……

“我操！这得多大仇！”罗杰被费烈血红的眼珠盯得心惊胆寒。眼看着那家伙一瘸一拐，但是仍旧速度不慢地向自己冲过来，他知道跑是来不及了，至于勾连本源之海，那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的最佳诠释。

毫不犹豫的，罗杰祭出了圣绝术，不管不顾地压榨起圣力。

恩岚也有些慌了，他对着手下大吼道：“拦住他！”然后手忙脚乱地开始凝聚魔力。

苍狼团的士兵是令行禁止的，长官下令冲锋，他们一定会冲上去。但是即便是令行禁止，也没有人想去死，所以恩岚手下的一百来人倒是冲上去了，但是却明智地与费烈保持着至少三米的距离，只是将手中的远程武器射了过去。那威力，还不如费烈自身斗气对他的伤害大……

手下不玩命，恩岚也没心情去管他们的死活，凝聚完了魔力，他的一个爆裂火球不管不顾地扔了过去。

一声轰鸣，以费烈为中心的十余米范围内都是一片火海，十余个来不及逃开的苍狼团士兵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就当了陪葬。然而火球爆炸核心的正主却一步一瘸，将烂肉扔了一地，锲而不舍地向罗杰杀将过来。

“给我死！”有些气急败坏的罗杰大吼一声，将刚刚凝成的圣剑射了过去。圣剑一闪，转眼便到了费烈身前……

然而此时罗杰却有些失算了，圣裁术以杀伤、灼烧敌人的灵魂本源为主，然而此刻的费烈不过是个发狂的亡灵，灵魂本源对他本来就没什么用，甚至他自己都在燃烧本源。圣裁术虽然将他烧成了一把圣焰火炬，然而却仍然无法阻挡他前进的脚步。

“我操……”罗杰看着那具就要散架的躯体仍旧坚持着向自己冲来，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从腰间扯下来短法杖，稍一瞄准，“嗖嗖嗖”，三枝弩箭激射而去。他也不看成果，把短法杖一扔，强行运起魔力便准备释放霹雳闪电，然而却胸口一阵剧痛。

罗杰喷了口血出来，一头栽倒在地上……

费烈的残躯此时已经到了距离罗杰十余米远的地方，他用还算完好的血红双眼扫视了一圈，将正在颂咒施法的恩岚认定为此次任务的最大威胁，于是他双腿略略一弯，随即腾空而起，以手中断了枪头的长枪为棍，对着恩岚当头砸下。

正心急火燎施法的恩岚眼看着费烈冲自己来了，顿时满头雾水。他一直以为罗杰是目标，压根没想过对方会朝自己杀过来——他哪里知道，虽然费烈得到的命令是“活捉那个神术者”，但是他残存的意志会优先铲除妨害这条命令的障碍。

而他自己，现在已经被那死亡骑士判定为执行任务过程中一个不得不除去的威胁了……

法师的反应能力很弱，恩岚眼睁睁看着斗气裹挟着的棍影落下，却丝毫挪不动脚步……

此时，已经跑到罗杰身边，正准备将他拖走以暂避锋芒的海洛大吼一声，激发起斗气用肩膀将恩岚撞飞了出去。恩岚脱离了危险，然而站在了棍影之下的海洛却无可躲闪，只能咬着牙，将大剑架在头顶，硬生生扛了费烈这一击……

斗气激荡，已经面临极限的费烈终于断掉了持棍的右臂，倒在了海洛面前。然而海洛自己也被费烈的最后一击震碎了全身大部分骨骼与内脏，软软倒了下去。

随即，就在死里逃生的恩岚还没反应过来、怔怔坐在地上的时候，已经倒地的费烈残躯中却发出**撕裂的声音，一具骨骼上布满裂痕的骷髅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用还算完好的左手骨猛地刺入了海洛的腹中。

海洛从喉咙中发出一丝轻哼，全身在亡灵魔法的侵蚀下迅速萎缩了下去，只留下一对布满血丝的浑浊眸子，死死盯着藏蓝色的天空……

“我操你大爷！”看到这一幕的恩岚嘶吼着，挣扎起身来，捡起罗杰扔在地上的短法杖，疯了似的向那具骷髅冲了过去，用杖头将它那早已布满裂痕的头骨砸碎。

那具骷髅的骨骼哗哗地散落在地上，恩岚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一下一下，将费烈的骸骨砸成碎块，砸成骨粉，混合着他虎口震裂后流下的血渍，搅合成糊状，直到他被人拉开……

一个浑身缭绕着烈火的身影从中军飞了出来，魔导士迈因策尔感受到了山丘这边汹涌的亡灵魔法波动，立即飞来支援。然而他最终还是来迟了一步，大部分亡灵法师已经被歼灭，剩下的亡灵士兵不过是凭借着本能在战斗而已。

魔导士飞散的火焰转眼间便将那些行走的尸骸化为一堆堆骨殖……

获得了大胜的苍狼团士兵们停住了手中的刀剑，眼光却都有些茫然。亡灵魔法肆虐之时，良好的军事素养让他们仍旧组成战阵，与未知的力量对抗。然而当这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他们却倍感迷茫，尤其是那些亲手砍翻自己昔日战友的士兵……

当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下来的时候，人群之中那唯一还在迈着蹒跚的步伐，一步步走下山丘的身影便分外显眼——恩岚拖着一柄长刀，面色沉静地来到亡灵法师首领的残躯旁，一刀，一刀，又一刀地砍了下去，直到将那具经过反复炼制的巫妖之躯砍成一地碎屑，他才停了手，将手中锋刃已经卷成一团糟的长刀对准了一个缩成一团的亡灵法师俘虏……

“孩子，可以了。”迈因策尔的声音在恩岚身后响起。

恩岚并没有转头，他只是将目光投向那个瑟瑟发抖的亡灵法师，又迈出了一步。

魔导士叹了口气，在指间弹出了一个暗红色的火团。火团没入恩岚后心，让他软软跌倒在地……

“你们做得很好。”迈因策尔对着战场上还站着的人们说了一声，便驾着火云回到了中军。对他来说，土丘上的胜利值得一赞，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

军队是不会为战死的士兵单独举行葬礼的，但是海洛是个例外，因为恩岚的坚持。有些人过来劝说恩岚，让他放弃这种不切实际的执拗，但是他们都被恩岚用或平静，或冷漠的眼神给送走了——恩岚想做什么事，没有人能够轻易改变。

葬礼那天，内森来了，他的同门也来了，甚至连剑圣奥布莱恩都来了。但是苍狼团中，来的却只有罗杰、纳维与巴特。既然来了，那么葬礼结束之后，他们就要和恩岚一起接受军规的处罚。

“四十军棍，应该打不死吧？”他们想着，所以就来了。

海洛的尸体被平放在一个树枝堆成的平台上，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安详，那双满是不情愿的眼睛也被合上了。罗杰花了两天时间驱逐了他身上的亡灵魔法，勉强修复了他的容貌，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可怕。

此时，他的双手交叠在小腹处，轻轻握着那柄跟随他多年的大剑。剑身贴在战袍上，剑尖靠近鞋尖，指向远方……

恩岚拖过来一个五花大绑的人。那人穿着代表着亡灵法师身份的袍子，散乱的头发遮着面容，口中堵了一块破布。

他呜呜地叫着，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罗杰放出去几支焰束，点燃了构成平台的树枝。火焰渐渐炙热起来，海洛的身影在火光中变得模糊起来。

恩岚抽出一把匕首，在那亡灵法师的脖子上轻轻一抹。一道热血射了出来，溅在恩岚身上，但是他却丝毫不在乎。他只是扯着那个亡灵法师的头发，让他不断扭动着，挣扎着，直到流光鲜血，身体慢慢僵硬起来……

罗杰的目光离开了那燃烧着的火堆，投向站在不远处的奥布莱恩。剑圣眼神中的情绪很复杂，但是他最终并没有阻止恩岚的施为，只是看起来，他难掩心头的失望。

或许，对剑圣来说，这只是一场战争，交战双方的士兵都无所谓正义与邪恶，所以恩岚不应该血祭朋友。

但是罗杰知道，对恩岚来说，他只在乎亲疏，不在乎对错。

火势渐渐大了起来，再也看不见海洛的身影了。恩岚将沾血的匕首在亡灵法师袍上抹了抹，松开攥得有些麻木的手指，让手中的祭品瘫在地上，然后走到了内森面前。

“谢谢你将他交给我。”恩岚说着，然后不等内森回答便转过身去，向罗杰等人走来。

“我们回去吧。”恩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