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使徒 第一百一十四章 龙祸（一）

苍狼团并没有参与夺取塔克雷以及其后的险关“剑阁”的战役。

在萨尔诺集结之后，帝**以第二集团军为主体，数名圣域强者为剑锋，向北直刺而去。蒙斯特军知道这次帝国方面下了血本，不敢再分兵沿途据守，所以几乎是将塔克雷与剑阁拱手相让，而将全部力量集中在撒玛城这座北国第一雄城，准备与入侵者决一死战。

而帝**也没有客气，以长驱直入之势席卷了蒙斯特大半国土，直逼蒙斯特国都。

在后方得到了大量新兵补充的苍狼团利用这短暂的空闲期加紧了部队间的磨合，直到半个月后接到北上围攻撒玛城的命令才全军开拔，浩浩荡荡地向北而行。此时，春意已经悄无声息地温润了埃尔斯特帝国全境，就连北地的萨尔诺，都平添了一抹新绿。

在这短暂的修整期之中，恩岚与罗杰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海洛跟随着剑圣奥布莱恩的徒子徒孙一起投入到了北方战场。

据海洛说，奥布莱恩认为斗气本就是杀人技，如果不去杀几个人，岂不是永远无法体味其中真味？如今战火四起，简直没有比此时更适合练剑的时代了，于是他把门下能上战场的学徒全部召集了过来。

海洛的话令罗杰听得一阵唏嘘，没想到那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家伙竟然这么血腥……

剑圣一门的领队者是一个叫做内森·连恩的高阶剑士，他那张看起来还带着几分天真的娃娃脸让罗杰很难相信他高阶剑士的身份。而据海洛介绍，此人只有二十一岁，却已经隐隐摸到了圣域的门槛，是剑圣最为钟爱的弟子。

说起来这个内森·连恩，他的经历也颇有传奇性，足以让世人在茶余饭后作为一个励志故事来品读了。

数年前，剑圣奥布莱恩并没有大肆收徒的打算，只是细心调教着自己的三个儿子。然而那三个家伙却都不成器，虽然继承了一些剑圣的天赋，但是却完全不思进取，只是把斗气当作欺男霸女的依仗……

而这个内森，便是当年被他们欺辱的对象之一。

碍于剑圣的威名，当地的警卫厅对那三个纨绔的恶行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不闹出大事儿便不予过问。

被百般欺辱而求告无门的内森决定自己报仇，便跟一个城防营老兵学了两个月最粗浅的斗气运作法门，然后就把剑圣的三个儿子打得屁滚尿流，只能回家找老爸撑腰。

那时，内森才不过十三岁。

对于儿子被揍的事儿，奥布莱恩不仅不想帮忙出头，心中甚至还有隐约的快意，心说正好让这三个小东西收敛收敛。后来他才知道，将自己儿子揍得鼻青脸肿的人竟然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并且只学了两个月的斗气。这个消息将剑圣的好奇心给提了起来。

当时，为了能让奥布莱恩将他的战技发扬光大，帝国方面已经多次许以厚利劝他招收学生了。然而一直连自己儿子的教育都搞不好的奥布莱恩哪有心思想这些？直到听说了内森的惊人天赋，他才真正动了收徒的心思。

内森果然不负所望，在剑圣门下区区两年便能跟普通的高阶剑士斗个不相上下。徒弟的天赋令剑圣心花怒放，感觉自己这辈子有了精神寄托，同时也对收徒这件事儿充满了期待，所以对有天赋的年轻人大开方便之门。

帝国对奥布莱恩的转变自然甚为欢喜——谁会嫌弃更多的高阶武士？所以，奥布莱恩门下的学生大多数都是帝国推荐的。

然而这却不是内森成为热门话题的开始。他成为家喻户晓的明星，却是缘于剑圣作出的一个决定……

被自己儿子的教育问题深深困扰着的奥布莱恩，转而因为内森的进境过快而忧心起来——一个涉世未深而拥有着强大天赋的孩子，只要走歪一步，便有可能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毕竟，高高在上的身影之下，总有无数隐藏在黑暗之中、充满挑动意味的呢喃。

即便对于三观成熟的成年人，这些呢喃也有着很强的腐蚀力……

于是剑圣狠下心来，令内森封剑三年，转而请文士教授他历史与哲学。剑圣这种反常规的举动让他成了帝国上下茶余饭后的谈资，人们纷纷猜测这中断的三年会不会毁掉一个奇才。

甚至还有人为此事设立了长线赌局，赌内森能否回复战力，或者用多久才能够回复战力。

而在四年之后，当内森·连恩手持奥布莱恩的成名剑“深空归燕”，再次出现在众人视野内的时候，再也没有人去怀疑剑圣的决定了——不仅仅因为他只用了一年时间便实力尽复，更因为人们看到了一个目光深邃的武者，而不是一台无往不利的杀戮机器。

如今的内森·连恩刚满二十一岁，便已跻身高阶武者的前列，有望成为帝国最年轻的剑圣。深受奥布莱恩喜爱的他此次责无旁贷的成了领队，带着剑圣一门二十余名剑客赶赴北方战场，来经历他冲击圣域之前最重要的一步试炼——以鲜血洗剑，同时也是以鲜血洗炼内心……

不过与踌躇满志的同门不同，海洛是满心的无所谓。出身城防营的他早就庸俗化了，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心灵需要什么玄奇的洗炼来“纯粹化”——在流氓圈摸爬滚打了两年，什么心都被锻炼成滚刀肉了。

“这也是一种另类的‘纯粹’嘛！”海洛想着。

碍于身份地位，恩岚不得不去接待内森，罗杰却拽着海洛，偷偷溜出了队伍。两年多不见，他们有的是话要说。

“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不参军的么？被恩岚骗过来的？”这是海洛看见罗杰的第一反应。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罗杰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那就慢慢说嘛！”海洛用他蒲扇一样的大手拍了拍罗杰的肩膀，让他感受了一下久违的酸麻。

……

在罗杰的帐篷中，两个人互相说了下自己这两年多的经历。正如恩岚所料，海洛过得确实不怎么如意。

“你知道嘛，从我投入到奥布莱恩门下，到现在，一共就见着他五次，还包括上厕所不小心撞见的那次。你信他是我的导师？”海洛诉苦道。

罗杰不厚道地笑了。

海洛的运气确实不怎么好。他带着恩岚的推荐信进门的时候，正赶上内森放下书本，重拾长剑的关键点。剑圣将全部心力都放在内森身上，对于年纪不小，天赋也不出众的海洛根本就没走过心。当天见了一面之后，便随手指了一个高阶剑士让海洛跟着学习，然后便再也不露面了。

按理说，一个高阶剑士，足以指导海洛这种连中阶剑士水准都没达到的菜鸟。不过那人感觉自己在剑圣门下没什么出头的机会，正在准备退出去自立门户。他自己的事儿都忙不过来，哪里还会去搭理海洛？

可怜海洛没人指点，只能捧着剑圣的修习法门，见着个实力强的就死皮赖脸地拽着请教，硬是靠着这种方式加自我感悟，慢慢达到了中阶剑士的水准。然而之后，却再难有寸进……

“唉……”听了好友的叙述，罗杰心头也有苦涩。当年为了给海洛洗掉城防军的军籍，以免在大战中当了炮灰，恩岚将他推荐给奥布莱恩。本想他能有一番作为，然而却是这般结果……

“要不，我们跟恩岚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让你直接留在苍狼团？我们这里刚吃了一场败仗，正需要人手。”罗杰出主意道。

“我也这么想的！”海洛搓着两只手说道：“再回那鸟地方也没什么意思。既然你们两个都在这里，那我也留下来吧。”

罗杰点点头，正想回答海洛，帐篷封门却呼啦一声被掀开了，正是忙完了应酬的恩岚。

“就知道你俩跑来这里了。”恩岚嘿嘿笑着，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酒瓶子。

罗杰想说“大营之中饮酒要打二十军棍”，但是想了想却没张口，反而爬起身来，帮恩岚布置起隔音的法阵了。

“刚才正说，想让你帮忙把海洛留下来呢。”罗杰一边布置法阵，一边对恩岚说道。

“这事儿没难度吧？”海洛从恩岚手中拿过那酒瓶，一边掂量着一边说。

恩岚笑笑道：“本来我这边正落魄着，还真留你不住。不过现在却有办法了。”

停了停，恩岚的脸色正经了一些，对海洛说：“你的情况，内森大概都跟我说了。没看出来，他这人还挺细心，对他带的每个人都了如指掌。我们两个商量了一下，决定向上面申请一个专门接待你们的战斗中队编制。很有可能，这个编制会一直保留下来，用于以后接待其他试炼队伍。你可以在这个编制之中占个位子。”

海洛笑笑，向恩岚竖了个大拇指。

“你又可以当个中队长了？”正在布置法阵的罗杰对恩岚说道，语气中充满着调笑的意味。

听了罗杰的玩笑话，恩岚少有的没有嘲笑回去，而是面色黯淡地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之中有些落寞的味道。

罗杰正忙着手上的活儿，并没有注意到恩岚的异常，倒是海洛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怎么了？”他关切地问了一句。

刚刚有些陷入低落情绪的恩岚“哦”了一声，晃了晃脑袋，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意味。他用下巴朝罗杰的方向努了努，然后对海洛说道：“没什么，被那家伙勾起来点不好的回忆。”

罗杰正在忙活的双手停了一停，但却没有再说话，只是继续跟那隔音法阵较劲了。

恩岚又从怀里边摸出来几个杯子，摆在地上，然后随意地坐在了一旁。海洛将杯子都斟满了酒，递了一杯给恩岚。后者接过杯子，轻点了下头，又说道：“都是那场败仗引起的。不过已经调整得差不多了，很少会像今天这样情绪不稳定……”

恩岚抿了一口酒，继续对海洛说道：“你知道我们苍狼团在塔克雷城损失了近一万人么？”

海洛点点头。这个时候罗杰也忙完了手上的活儿，坐在了恩岚旁边，伸手取了一杯酒。酒水醇香浓厚，罗杰很少喝过这个级别的好酒。

“从军团长弗朗西斯那里顺来的。”恩岚向罗杰举了举杯说道，然后又转向海洛：“当时，我带着的法师中队正准备收回无间炼狱，结果却被对面的亡灵法师用了不知道什么手段，让大部分凝聚的魔力反噬了回来，好几十个人就在我的眼前炸成一地的血肉碎块，那种心理冲击，真是很难忘掉……”

海洛听了恩岚的话，也是一脸悚然。他没预料到话题忽然转到这里，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罗杰拍了拍恩岚的肩膀以示安慰，接过他的话头说道：“我算是幸运的。那会儿刚用过圣绝术，正半死不活地跟伤势较劲，没看到那么血腥的一幕。不过即便如此，一具具骷髅从炸碎的尸体中爬起来的场景也挺震撼的。后来我杀了几个亡灵法师，算是勉强报了仇，现在心里边舒服多了。不像他……”

罗杰指了指恩岚道：“保不齐落下个什么心理阴影，见不得血了呢！”

恩岚拍了罗杰脑袋一巴掌，嘘了他一声。这个时候，他的脸色已经好多了，恢复了惯常的笑眯眯模样。

罗杰笑了笑，他知道恩岚只是一时多愁善感，并不会真落下什么不可挽回的心理创伤，所以并不在意，只是将塔克雷之战的过程向海洛讲述了一遍，并且在关键之处故意夸张了些，唬了一唬从来没有经历过战阵的海洛。

“所以说……”讲到最后，罗杰总结道：“像你这种从来没杀过人的菜鸡，确实应该到战场上锻炼锻炼。不杀几个人，那怎么能算是爷们呢？”

恩岚笑着锤了锤罗杰的脑袋，叫他不要胡说八道，几个人哈哈笑成了一团，只是海洛的神色略微有些怅惘——他这两年多的经历，相比较于罗杰与恩岚，着实不太值得拿出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