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璇玑被宦官引着来到永和殿门口,那宦官朝杨璇玑躬身施了一礼,微笑道:“帝姬请进,皇上在殿内等着您,老奴这便退下了。”杨璇玑微微颔首,她抬头看了一眼沉沉的夜空,轻轻推开了殿门。偌大的宫殿里只点了几根宫烛,却没见着一个宫人,一眼望去,空荡荡的大殿颇显得压抑而阴沉。杨璇玑心中一凛,站在殿前盈盈拜倒,口称“万岁”,恭敬道:“儿臣拜见皇帝陛下。”
庭柱之后传来一声轻咳,杨真真淡淡的声音传了过来:“免礼平身。”
杨璇玑站起身,依旧垂着头站着,她听到“笃笃”的脚步之声渐渐靠近,却一动也不敢动,直到眼底出现一抹炫目的明黄,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轻声道:“不知母上深夜召儿臣来,是为了何事?”
杨真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许久,才长叹了一声,喃喃道:“时光飞逝,想不到朕的璇玑竟然也已经长大成人了。”
杨璇玑不明所以,心中更为忐忑,不由讷讷道:“母上圣明,儿臣惶恐。”
杨真真微微一笑:“璇玑,朕每次看到你,便总能回忆起朕的少年时光。”
杨璇玑一时间猜不透杨真真何以深夜唤她来此,又恐说错了话,便唯有把头压得更低,余光望去,只见杨真真负手站在空旷的大殿里,神思杳然,仿佛是在回忆着前尘往事。她缓声道:“朕少年时也如你这般诚惶诚恐。”她仰着头笑道,“不过,朕那时是因为活在皇姐的阴影之中。那时的皇姐如此的耀眼,照亮了整个禁城,朕却只是这宫禁之中一株卑微的小草,如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比不上她的一个眼神!”她抬起头,正色道,“母上圣明,儿臣绝无觊觎之心!”
杨真真只是负着手,眯着眼睛,目不稍瞬地盯着小女儿,杨璇玑只觉得冷汗涔涔而下,心跳如鼓,连掌心都沁出了冷汗。杨真真一笑:“梁孟甫的小儿媳去了关中,可是你的主意?”
杨璇玑以额触地,声音都有些发颤:“母上圣明,儿臣虽然与柳氏交好,却只是喜欢在一起谈一些闺阁之趣。”
杨真真沉下脸来:“璇玑,你可知欺君之罪?”
杨璇玑咬着唇,终于低低道:“儿臣不过为求自保。驸马大婚之后若是回关中原籍,儿臣不也是要随驸马一同回去的么?”
杨真真颔首道:“你知道便好,再过几日便是吉日,由朕为你和驸马主婚,这个月底,你便同驸马回关中去罢。不必再等你大哥回京了?”
杨璇玑诧异地跪着,呆了半晌,才领旨谢恩,她有满腹的疑问,此时此刻却一句也不敢问杨真真。
杨真真却道:“陈州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杨璇玑不敢隐瞒,只得点了点头。
杨真真道:“我刚收到了你大哥的认罪书,你说,朕该不该相信他?”
杨璇玑一咬牙,心道,今日的转机皆在此一举,便叩首道:“母上圣明,皇兄他被逐出京城五六年,从来安分守已,却突然在陈州杀了怀远侯,其中必有隐情。”
杨真真一挑眉:“哦?朕倒想听听璇玑的看法。”
杨璇玑道:“据儿臣所知,怀远侯田蒙与大院君早有往来。皇兄怒杀田蒙,想必是忍无可忍。母上本已经召皇兄回京,他却突然出现在陈州,只怕是为了躲避追杀,或者是有人故意引他去边塞,好趁机除去皇兄。”她抬头看着杨真真,“陈州之变,绝非偶然,必是阴谋,请母上三思。”
杨真真冷笑了一声:“你这番话,倒是和子修的密函上说得一般无二。”
杨璇玑惊恐地叩首道:“母上圣明,儿臣同皇兄之间绝无联系。此乃儿臣肺腑之言,绝不敢偏私。”
杨真真看着她:“那么刘南图呢?你不想他死吗?”她有走近了半步,俯下身,低声道,“璇玑,你恨不恨朕?”
杨璇玑抬起脸来,幽幽道:“儿臣乃母上出腹之子,母女连心,岂敢心有怨恨?”
杨真真哈哈大笑起来,转身大步回到了銮座之前,她背对着杨璇玑,缓缓说道:“京中的事,朕自会处理,一切障碍,朕都会替你扫平。你到了关中,切记休养生息,莫要轻举妄动。关中乃是龙兴之地,你须好自经营。”她转身看着小女儿,目光深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璇玑,你可记住了?”
杨璇玑的心猛地一震,随之,一阵狂喜席卷全身,她跪在地上,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母亲,连身子都忍不住微微颤抖,终于,她缓缓颔首,道:“儿臣绝不敢辜负母上的期望,从今往后,自当以大清的江山社稷为己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