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谷连骈跨着马一路飞驰,他的神情极为肃穆,唬得路边列队而过的士兵们纷纷让路,却不敢上前行礼。他如箭一般冲进了怀远侯府的大门。守门的士兵们俱是一愣,随之行礼道:“拜见大人!”
西谷连骈却一言不发,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缰绳扔给身边的护兵,连身上的盔甲都没有脱下,便大步向正堂走去。他面沉似水,沉重的盔甲发出“哗啦——”的巨响,叫人听得心中发怵。
进得内堂,他果然一眼便望见杨琼正在伏案疾书。杨琼听到声响,抬起头来冲西谷连骈一笑,掷了笔,道:“连骈君来得正好,我正有事与你相商。”
西谷连骈目光如电,神情复杂地看着杨琼,他一挥手,厅内的侍从们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退下。杨琼会意,便缓声道:“都退下去吧,本座有要事与西谷大人相商。”
众人闻言如释重负,鱼贯而出,沉重的雕花木门被轻轻阖上。杨琼站起身,负着手走到西谷连骈的面前,他此刻穿着一件便袍,腰系丝绦,长长的头发散在身后,却颇显得雍容。他仿佛并不在意西谷连骈身上散发出来的叫人窒息的煞气,只是淡淡道:“罗军如今有甚么动静么?”
西谷连骈并没有像往常一般行礼作揖,反而一字一顿地问道:“不知殿下突然调动三百骑兵是要做什么呢?”
杨琼听罢微微一笑:“连骈君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西谷连骈猛地握住杨琼的双臂,双唇微微颤抖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紧紧盯着杨琼的双眸,终于长叹了一声,无限辛酸只在眉宇之间:“殿下已经为了何晏之退兵三里。”他的语气颇有一些不屑,“皇长子为了两个伶人就可以勒令西谷连骈退兵,可见也是昏庸之辈。”他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这位西谷大人心高气傲,却被这样的草包耍得团团转,也真正是可笑!想必他心里也窝火得很哪!”
罗必武一摆手:“不可小觑了杨琼,他毕竟是欧阳长雄的儿子。从来虎父无犬子,他若是没有些手段,西谷连骈又怎会俯首称臣?”他微微沉吟,“不过,岷王殿下的影子营传来的情报果真是不假,想不到,这个小戏子倒成了西谷连骈的软肋。”
又有一个副官道:“岷王殿下虽然派了影子营的前锋来,但皇长子却称自己是奉了陛下的口谕,如今我们孤军奋战而孤立无援,将军还是要想好退路才是啊。”
罗必武低声道:“此事看来关系到皇嗣,非同小可。然而,我们已经同皇长子交上了火,如今便只能转而投向大院君了。但是,岷王的援军迟迟不来,想必是京中可能有变。我们只能先固守城南,一切等影子营的消息来了,再做下一步的打算。”他切齿道:“但是无论如何,我们不能让田侯死得不明不白!”他转而又道,“宇文建德如今怎样?”
身后有人答道:“他依旧每日来营中,态度倒是依旧诚恳。”那副官面上有了诧异之色,“将军难道真的有意同西屯结盟?”
罗必武冷笑道:“所谓狡兔三窟。赫连哲木朗既然派了宇文建德前来游说,对我们而言,未必不是好事。”他眯着眼睛,手指轻轻捻着唇边的髭须,“那是咱们最后的退路,若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咱们就带着兄弟们去大小赫顿,赫连博格也罢,赫连哲木朗也罢,在明面上,陛下定不会给他们难堪。”他嘿嘿地笑了起来,“我追随田侯镇守西北多年,对于陛下对待漠北诸族的心思最清楚不过了。陛下的做法便是绥靖安抚,只要赫连各部依旧称臣,她就会对他们睁一眼闭一眼,如此,倒成了咱们难得的庇佑之所。官家为了西北的安定,是绝不会同赫连氏翻脸的。”
正说着话,有一个士官小跑着上来,拱手道:“禀告将军,五营六营的粮饷不足,已经有人为了抢粮打起来了。”
罗必武听了勃然大怒,厉声道:“带头闹事的人呢?”
那士官被吓得不轻,愣愣道:“抓……抓起来了……”
罗必武吼道:“军法处置!”他面色铁青,“竟敢扰乱军心,立即拉出去杖毙!”
身旁的一个副官道:“将军息怒,不过咱们的粮饷确实是不够啊。”
罗必武沉着脸道:“那就先把闹事的那几个人斩了,然后煮了分给五营六营充做粮饷。”他皱着眉,又道,“城头上不是还有几个俘虏吗?就这么死了也浪费,一起煮了便是。还有刑房里关着的那些,每天都斩几个,也能支撑一段时日了。”
士官俯首领命,又怔怔道:“那么,城头角楼里关着的那两个人呢?也一起杀了煮了吗?”
罗必武摆手道:“那两个戏子还有些用处,先留着。”
身侧有一位副官道:“既然如此,将军倒不如试试,拿那两人的性命要挟,让西谷连骈退出陈州城?”
罗必武沉吟道:“他们毕竟只是杨琼宠幸的伶人,若是漫天要价,反而不美。杨琼也未必会答应,到时咱们就被动了。”他冷笑道,“倒不如一点一点地干耗着,磨尽了西谷连骈的锐气,我们就有机可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