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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涯 回涯 第39节

作者:退戈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08-08 18:02:06 来源:免费小说

  四肢僵硬得不听使唤。想就那么沉下去,让水流卷走,任意漂向何处。

  他在静谧的河水中浮浮沉沉,已窥见了死亡的半分面貌,忽而想到怀中那封未拆启的信件,浑身仿佛被滚烫的岩浆浇了一下,再次扑腾着冒出水面,拼尽全力地仰头呼吸,让空气穿过刀割般的肺部,在疼痛与冰冷中活了过来。

  他艰难爬上对岸,两腿战栗地朝前奔走。追着尽头的山线,看着天空从黑变白,草木上的露水凝结成冰。

  他一路走,不敢与任何人说话。如同老鼠藏伏在阴沟中苟延残喘。

  最初的目标是京城。可是途径过几座城镇,与京师还远隔着千重山,便听过路的游侠、书生、羁旅,说了无数遍的“正道显晦”、“世情蜩螗”、“时势艰危”……“求告无门”。

  一两个全是这样说。

  莽撞的热血退去,季平宣才意识到,他还太小,他什么都办不到。

  他只有几张不知写着什么的纸,如何才能在英雄落幕,人人明哲保身的年代,找到能为他昭雪的人?

  天地浩茫无际,他又变得无处可去了。

  他蜷缩在茶肆的草棚下,晒着太阳,在乱世中啃着泥沙,与路旁野狗的尸体一样等着溃烂。

  又一年秋至,他发现许多江湖人在往北面涌去,频繁地提及同一个名字——“宋回涯”。

  季平宣再次爬起来,舀着水洗干净脸,开始自己的第二段征程——去往苍石城,追逐一个不

  认识的人。

  他深知这不过是个虚无缥缈的念头,也愿意横渡险滩,万里跋涉。

  只是这一次,历来死寂的旅途中多出了一些别的声音。有人在他耳边窃窃私语:

  “那郎中靠谱吗?扎两针就走了啊?”

  “谁让你们给他灌了那么多药,再喝几贴,人要烧死了。”

  “若不是我吊着他的小命,他已经死了!”

  “那可真不一定。”

  “宋回涯,你这人是专吃驴肝肺的吗?”

  脚步声渐远又渐近,去门口绕了半圈,回到床前。

  梁洗压着嗓子小声问:“这里究竟安不安全?别是那郎中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一群护院进来拿人。要不我先把那郎中扣下?”

  宋回涯说:“宽心吧,他是我师弟的人。”

  梁洗咋舌道:“你怎么那么多师弟?”

  宋回涯怅然一叹:“是啊,我现在也不知道我究竟有几个师弟。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劝你一句,写给自己看的书,千万别不说人话。”

  梁洗靠在床柱边,无所谓地道:“老娘不识字啊,你又在说什么浑话?”

  宋回涯:“哦……这样。那与你无关了。”

  梁洗耳根难得清净,怪不习惯的,侧了个身,望向桌旁的严鹤仪,消失许久的良心里生出些微不足道的师徒情,粗糙地关心了句:“往日舌头跟成精了一样,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我与你是白费口舌。”严鹤仪高冷地转了个方向,背对着她,“别说是成精了,我就算是舌灿莲花,你又听不进半句。”

  梁洗想起他唇角新长的水泡,善解人意地道:“也好。你话多得嘴皮子都磨破了,好好歇歇吧。”

  “你——”严鹤仪倏然回头,感觉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在抽痛,凄厉吼道,“梁洗,你早晚要把我气死!”

  他眸光下斜,发现季平宣已经睁开了眼睛,惊道:“你醒了啊?”

  梁洗弯下腰,确认少年不是回光返照,钦佩道:“你小子,命可真大。祖坟冒过青烟吧?”

  季平宣目光涣散地盯着床顶的雕纹,半晌没能反应过来,直到梁洗伸着一根手指在他眼前近距离摇了摇,才眨着眼睛,循着方向转过来。

  宋回涯托着下巴,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垂眸看着他,慈和笑道:“你一直在叫我名字,叫得我都心虚了。找我是要做什么?”

  季平宣屏住呼吸,想坐起来,又被梁洗按着肩膀推了回去。

  他等了几年,才做到这一个美梦,心中不觉起伏,可眼泪已不受控地泛滥,不管真假,从衣服夹层里取出信件,颤抖着交到宋回涯的手上。

  宋回涯狐疑接过:“什么东西?”

  “我爹——”季平宣喉咙发不出声,清了清嗓,才能吐出几个字,“证据——冤枉!”

  梁洗糟心道:“你有证据,也不该交给宋回涯吧?她自己还罪名加身,泼天的黑水洗不干净呢。不如找我。”

  季平宣只注意着宋回涯的表情,听不进旁人的话。又朝她推了推,恳求地叫:“宋回涯。”

  宋回涯审慎地打开,做足了准备,看到的一刻还是愣住了,视线从上之下,又从下至上扫了数遍,然后复杂地盯着少年。

  季平宣坦然失色,仰起脖子,面皮抖动着问:“怎么了?”

  宋回涯抚平纸张边角处的褶皱,手指按在因血迹而模糊的笔墨上,委婉问:“你有给别人看过这封信吗?”

  季平宣摇头:“没有。”

  他不敢泄露任何行迹,曾拆学过几个字,拿去问路人。可盘平城的杀手紧追不舍,他亦不敢冒险。

  “‘平宣我儿’?”宋回涯说,“这不是什么证据,这只是你父亲写给你的信。”

  季平宣失声叫道:“不可能!”

  他拿回信纸,手指太过用力,将本就脆弱的纸张捏出了个洞。

  他害怕得全身发抖,视野模糊,胡乱指着几个位置,想抓住什么道:“平宣,念,报仇,回来,这是盘平。是不是?还有这里,三,什么墙下……”

  这些都是他数年间,谨小慎微认出的全部的字。

  宋回涯耐着性子与他解释:“他是让你离开盘平,出去娶妻生子,再念两年书,学几个字,不要再想着报仇。你父母的尸体他也不知葬在何处,不过他悄悄留了两身衣冠,在城外给他们立了个座坟冢。他还给你留下一笔钱,就藏在东墙的水缸底下。若你能回来,记得小心城中的耳目。实在不行,就别回来了。”

  季平宣硬撑着坐起来,这次梁洗没拦。

  他逐字逐句地读着那些他并不认识的字,眼神中的火几要将那薄薄的纸张烧出一个洞。

  宋回涯拿起手中的第二页信纸,扫了一遍,缓声道:“他说,自己确实帮着于老做过不少事,当初离家闯荡江湖时,本是想做一名豪侠的,岂料最后也要为五斗米折腰。就是求财的意思。他说你很聪明,其实更适合做一个读书人,跟着他委实糟蹋。可在盘平,他不敢送你去学堂。而他留在于老身边,还有别的事做。他有许多想同你说的话,但他知道你不会想听,所以便不烦你了。”

  季平宣痴傻地抬起头,像是听不懂她的话。

  宋回涯翻到第三张纸,停顿片刻,给他缓和的时间,才问:“你还想听吗?”

  季平宣不知道自己点头了没有。魂魄是飘着的,踩不到实地。是喜是悲也弄不清楚。

  宋回涯轻缓的声音再次响起:“朝廷遣了监察御史过来查案,那御史太过年轻,不知此地凶险,多半是九死一生。不知有查到什么证据,过来求他护送。他此行一去,恐难生还。提前写下这信与你道别。若有朝一日猖乱得平,八方宁靖,你也不再记恨他,就请给他烧张纸钱,叫他九泉之下能安心阖眼。若是你实在放不下,就把这封信烧了,全当是他罪有应得。没了。”

  宋回涯把信都还给他。

  季平宣将纸铺在被面上,一张张反反复复地翻动,低垂着头,叫人看不清神色。

  直到眼泪点点滴滴地落下,敲在他的手背上,又打湿了纸面。

  他慌忙将水渍抹去,可被他一路精心保存的信纸,还是被眼泪打得字迹模糊。

  “啊?”梁洗不想打扰了少年,气音询问,“那证据呢?”

  “或许从一开始就没能带出来。也可能根本就不存在。事已至此,无从得知了。”宋回涯说得嘴唇发干,对着季平宣道,“他用这封信说谎,只是想叫你有个活着的念想,催你离开。”

  她本打算告诉少年,男人还在信中自述,当年缉捕他父母的人中有他一个,只是他未动手逼问。

  想想还是算了。世上又不是什么事都要求个分明。

  严鹤仪跟着起身,站在几人身后,拧着眉头道:“可你不是说,那帮打手在向他找什么东西吗?”

  宋回涯说:“不知道。演得太真,也信了吧?心中有愧的人,半夜听到些响动,便以为是鬼来敲门了。就算你告诉他们不是,他们估计也不会信。”

  她有个更残酷的事实没说出来。

  即便真的知晓没有证据,自那门客叛离之日起,那群习惯了生杀的高门望族,便是天涯海角也是不会放他活路的。

  季平宣将信纸收入怀中,紧紧抱着,涕泗横流,张开嘴,又笑又哭地哀嚎起来。

  多年生死徘徊、望眼欲穿,原只是雾里看花。连梦都不是。

  梁洗再冷情冷性,听着都不免觉得有些凄楚。

  “其实有没有证据,对那群人来说关系不大。许能叫他们脱层皮,却未必能让他们伤筋动骨。”宋回涯意味深长地道,“一万只蝼蚁,就能拉得动一辆华贵的马车吗?万丈高楼,难道是立在腐朽中空的木头之上?”

  梁洗听她说得玄乎:“什么意思?”

  宋回涯眉梢轻挑,说:“他找对人了。”

  梁洗对她肃然起敬:“这事你能办?!”

  严鹤仪以为在听大话。说书先生都不敢这样胡吹。

  宋回涯说:“我当然办不了。杀出一座鬼城吗?”

  梁洗心情大起大落,撇了撇嘴。

  宋回涯说:“不过我的好师弟,或许可以。我还不曾亲眼见过他的本事。”

  第040章 鱼目亦笑我

  魏凌生悬着笔,面前铺开的纸张上已落了几点墨渍,魂游天外,耳边还回荡着宋回涯今晨与他说过的那些狠话。

  他翻查回忆,一遍遍寻找着蛛丝马迹,想知道哪些是宋回涯口中的虚情假意,哪些又只是她的言不由衷。

  不留山上的日子已恍如隔世。除却偶尔大梦浮生时闪过几幕,大多记忆已随年岁故去。

  先是家破人亡,众叛亲离,好不容易得一栖身之所,不过数年又师长死绝,被迫浪迹江湖。

  他最是坎坷潦倒的一段经历,总是不忍回看。如今再做整理,才发现残留的那些画面,大多与宋回涯有关。

  入不留山后半月有余,他始终还在噩梦中惊醒。白天实在熬不住才敢入睡,夜里挑着灯去书阁念书。

  那天下雨。山间的暴雨总有一种海啸山崩的气势。整座山林的树木都在弯折起伏。书阁好似伫立在一阵骇浪之中,狂风卷地,吹得门窗都在哀鸣不止。

  魏凌生出来时忘记带伞,披着衣服,坐在桌案后心神不宁地翻着书页。

  等雨势终于小去,才吹灭烛火,起身出去。

  刚一出门,便看见宋回涯站在阶前。她脚上穿着一双快磨出破洞的草鞋,身上衣服湿了大半,手边拎着把簇新的油伞。

  雨水顺着伞面往下滴落,在她脚边蓄成一个浅浅的水洼,可见来人已等待许久。

  宋回涯站在屋檐下,望着远处云烟散退,天光放明,踯躅着准备离去,刚一迈步,听见身后动静,转过头欲盖弥彰地说了一句:“师弟,你在这儿呢?”

  魏凌生瞅了她一眼,不知她在门外站了多久,蹙着眉头,实在接受不来她的好意,未作回应,兀自离开。

  走回院落,发现空了一半的水缸已经被人挑满,门口还放了床厚重的被褥。有人给他送了早饭,就摆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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