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 第201章

  如今这个时节，已经过了茶花盛放的时候了。茶树底下唯有孤零零的一块坟包，昭示着下面埋葬的生魂。

  两人分别给阿留上了三柱香，已近夤夜，吹至衣衫的晚风尚存三分温柔，仿佛阿留毫无保留的笑容。

  赵长赢和容与并肩而立，两人沉默良久，赵长赢忽然问道。

  “容与，人死了以后，会有下辈子吗？”

  容与轻声道，“或许吧。”

  赵长赢望着山茶，“本来想说，如果有下辈子，希望阿留能投胎到好人家，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可是现在想想，她若能投胎当这玉泽山的一树山茶，也很好。”赵长赢淡淡笑道，“春生就长，春落成泥。”

  容与安静地听着，坟堆边的那山茶听了这话，被晚风吹出簌簌的响声。

  “容与，你们慕容家，真的有能复活的药吗？”回去的路上，赵长赢忍不住问道。

  容与摇摇头，“天地轮回，生死是一条无法逆流的河。”

  原来……束天风和赵轩，都在为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争的你死我活，真是……可悲又可笑。

  冷月将容与映照出长长的影子，赵长赢心中一动，问道，“那你……”

  “还记得我说的么？”容与像是早就料到赵长赢会问什么，“我是极阴之体，往生教的秘术往生，练到第十重时，可以将自己的三魂剥离，而存置于不同的地方。换句话说，就是有了三条命。”

  “难怪小容他五感迟钝，没有记忆。”赵长赢恍然。

  “所以，赵长赢。”容与忽然面色一冷，一阵风吹过，面前茶树的叶子瑟瑟发颤，在地上摇落下诡谲的黑影。头顶冷月将他的面容映照得惨白，他那双微微下垂的眸子里泛着寒色，看得赵长赢心中陡然一紧。

  “你欠我一条命。”容与转过身，定定地凝视着赵长赢。

  “以后……”容与眸中的大雪逐渐化开，露出了深雪覆盖下的融融春意，“就用下半辈子赔我吧。”

  ……

  往生教。

  容与将手放在八宝架上的一个花瓶上，轻轻往左一转，只听沉闷的吱嘎一声，那八宝架逐渐往旁边移动，露出了里头的一小间隔间。

  “这是我爹娘的牌位。”容与说道，抬腿往里走去。

  隔间里的侧壁上放着长明灯，将小间照得明亮如昼。

  赵长赢心中有愧，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有点不敢去看面前供奉的牌位。

  供桌被擦拭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灰尘，牌位前供奉着新鲜的瓜果，想来是容与经常过来的缘故。

  “爹，娘。”赵长赢感觉自己的手被容与牵住，他的手依然透着冰凉，那点寒意顺着交握的地方渗透进来，仿佛像是炽热烈阳下的一桶冰，将他急剧跳动的心脏安抚得逐渐平稳。

  赵长赢深吸一口气，用力回握住容与，鼓足勇气抬起头，看向那排位上的容与的父母。

  “我来看您们了。”容与道，“这次来，是想给您们介绍我的……爱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容与的眼睛弯起了一个温柔的弧度，他看向身侧紧张得鼻尖沁出汗珠的赵长赢，微微笑道，“他叫赵长赢，是明月山庄赵轩夫妇的三儿子。”

  赵长赢呼吸一窒。

  “赵轩和束天风已死，爹，娘，你们的大仇，我终于让他们血债血偿了。”

  “我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除了仇恨，不会再有什么别的感情了。可是上天垂怜，把长赢他送到了我身边。”容与的眼睫轻颤，像是转世而来的蝶羽。

  “上一辈的恩怨已经用血偿还干净了。”容与认真地说道，“我们这一辈，就用爱来开头吧。”

  “你们如果还在世，也会为我高兴的，对不对？”

  墙壁上的长明灯发出哔啵的一声轻响，仿佛是天上的慕容夫妇温柔的回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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