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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了一身满 拂了一身满 第11节

作者:桃籽儿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7-30 15:28:44 来源:免费小说

  卫钦摆摆手,本意也不过是与自己的内弟逗趣,几句闲谈的工夫心情已比方才好了许多,转头看看殿外晴明的天色,一时也起了出去闲游的心思,便同方献亭说:“知你事多,可也难免要能者多劳——今日恰无雨雪,你我边走边谈吧。”

  那日倒的确是个好天,难得还出了太阳,只是长安的寒冬终归难挨,卫钦的身子又一贯不好,外出前王穆一通忙乱,又是貂裘又是手炉的为殿下张罗,也是颇为不易。

  卫钦倒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只是看着将门出身格外英武的方献亭也难免心生艳羡,暗想若他也能同他一般该有多好;幸而御园之中新梅已开,正是十分鲜妍的好颜色,他静静看了一路,心境也渐渐安稳下来。

  “还是削藩之事,”他说起了正题,语气颇为沉重,“今日吴怀民的折子到了,旧事重提要朝廷为他增拨粮草,说是今冬西域诸国又有作乱之兆,钟曷已归长安,便在朝会上大加附和,父皇恐怕已经有了动摇的意思。”

  削藩。

  眼下方钟两党争执不休、看似桩桩件件都撕咬得厉害,其实矛盾的根本只在两件事上:一在大位,二在藩镇。

  方党系东宫一党,历来力主削藩,决计不允各方节度使拥兵自重威胁朝廷;钟党则是二殿下卫铮一党,党首钟曷身为两镇节度使自然不甘被朝廷削弱势力、甚至多半还抱着要在最后关头兴兵强行废嫡立庶的妄念,多年来屡次以各式手段阻止朝廷削藩,乃方党心腹大患。

  卫钦提及的那个吴怀民是北庭节度使,都护府便设在陇右道,历来与钟氏同气连枝,上这道折子背后必有钟曷授意;如今陛下老迈,又一向宠爱钟贵妃,保不齐前脚刚在朝会上听了节度使大人的谗言佞语、后脚就在床围之中被贵妃吹了枕头风,那情势就要变得更加棘手了。

  第18章

  方献亭亦深知朝中局势,此刻听卫钦提及今日朝会也是脸色微沉,道:“西北几镇皆有乱象,前兵部职方司员外郎薛韬积年未更换陇右舆图,臣恐……”

  晋国公世子武艺超群,兵略更属当世翘楚,这未说完的半句话里隐藏的深意几乎令人胆寒:职方司掌天下镇戍、烽燧,按制各地舆图理当三年一更换、以便朝廷掌握各方地貌及城池变化,钟党连年拖延陇右道舆图呈递……意欲何为?

  “你是说……”

  卫钦的眉头越皱越紧。

  “……钟氏将据陇右而自立?”

  “未必是自立,”方献亭沉声道,“但陇右若成铁桶,于朝廷终是大患。”

  然也。

  陇右地域广大,又与西域诸国毗邻,乃镇守国土的第一道防线,陇右若失,则整个长江以北都注定再无宁日,届时无论钟曷拥兵自立、还是携二殿下退守割据,于天下都是一大害。

  “此事必须报与父皇……”

  卫钦已有些发了急,一边沉思一边来回重复着这几个字,方献亭暗叹一声,又劝:“陇右之事眼下并无铁证,陛下对钟氏又素来极为宠信,恐怕不会轻易对他们生疑。”

  顿一顿,又略显犹疑地补充:“何况近来棣州之事……”

  他没把话说破,含蓄的隐忧却都清清楚楚入了卫钦的心:棣州因水患生乱,偏那棣州刺史苏瑾又是他东宫亲自保举的人,父皇已经因此责难于他,台院那帮钟党言官更借机对他大肆抨击,说太子德行有亏贤能不足,如此情形之下若他再说二弟母族有谋反之嫌,父皇当作何想?

  一番思虑于心中盘桓,日益凶险的朝局令人心生尘垢,最终只好化作一声长叹;卫钦的眼睛微微黯淡,转头又看向方献亭,问:“那西北之事当如何处置?难道就放任他们恣意妄为?”

  “天下广大,非独西北一隅,”方献亭答,声音肃冷,“十方节度使大多自专,彼此亦可互相辖制,殿下还应看得再远些。”

  互为辖制?

  的确,除西北四镇外,还有朔方、剑南、平卢、范阳、河东、岭南六镇,河北道亦有一位两镇节度使名叫谢辞,倘若他能将他收服,岂不恰可成钟氏之掣肘?

  “至于朝内,兵部亦当有所调度,”方献亭又道,鸷鸟般的眼显出些许锐利,“职方司员外郎一职理应善做安排,臣有意保举尚书左丞宋澹次子宋明真入司顶替。”

  “宋氏?”卫钦挑挑眉,似颇感意外,“他家不是清流文官么?”

  “宋二公子有意应开春后的武举,多半能中,”方献亭答,“宋氏一向中立,选他入兵部应最不易引来非议。”

  卫钦点点头,暗想这正是一石二鸟之举,既在兵部内埋下一颗棋、限制钟氏自专,又同金陵宋氏走得更近了一步——文官清流官声最盛,且在士林间影响极大,江南一系的官员皆以宋氏为首,与他们亲近终归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他抬手拍拍方献亭的肩膀,神情感慨,道:“幸而还有你在……令孤尚有回旋之地。”

  方氏的确是东宫最有力的臂助,如今的晋国公方贺便是耿介高洁之人,当年助睿宗统兵十万讨伐突厥大获全胜,族中子弟伤亡无数亦不易其节,眼下更坚守正统力主削藩、阻遏陛下废嫡立庶,实无愧于颍川方氏清正高贵的门楣。

  只是……

  “若你今日得闲,不如还是去看看你姐姐……”

  卫钦的神情有些晦涩。

  “……她近日心绪不佳,已多日不曾出过宜春宫了。”

  ——这或许就是卫钦对方氏唯一的心结。

  方献亭的姐姐方冉君乃是晋国公独女,比方献亭年长两岁,五年前嫁入东宫为太子妃,正合天家与方氏之愿;皇后娘娘为促成这桩婚事十分卖力,婚后也一直将方冉君当作亲生女儿一般疼爱,只是多年来她始终未能怀上身孕,与太子殿下亦是貌合神离。

  宫中常有非议,说这位太子妃乃是介怀殿下跟一介掖庭奴婢生的庶长子——那大约是三四年前的事了,某日宫中大宴太子罕见醉酒,意外同个身旁伺候的奴婢**一度,哪料对方祖坟冒了青烟、竟是一举怀上了身孕,十月之后更平安产下一个小皇孙。

  太子十分为难,毕竟与那董姓奴婢无一丝情谊、一夜荒唐也实属意外,可孩子毕竟是实打实的天家血脉,陛下与皇后都不允其流落在外,遂将幼子养在东宫,而将董氏随意打发去了东都城郊的白鹭台行宫。

  这等丑事本就易引人口舌,何况那太子妃的肚子又那般不争气、与殿下成婚五载都没个动静,皇后要她亲自抚养那庶出的小皇孙卫熹她也不愿,终日同天家别着一口气。

  方献亭也深知姐姐与殿下之间微妙的关系,此时神情一凝更显出几分冷清——他眼尾的痣实在生得极好,和煦时是枝上阳春,淡漠时却是霜上落雪,此刻谁都知道方世子已有些不快,多的话便不能讲了。

  “臣近来军务繁忙,申时便要离宫。”他答。

  卫钦听出他不愿,自然也不便再勉强,沉默之后又是一声长叹,摆摆手道:“也罢,那便冬狩之时再见吧……到时你姐姐也终归要去的。”

  申时方献亭自建福门离宫时,宋疏妍还一动不动地跪在葳蕤堂上。

  打从辰时被万氏当众训斥算起她已在堂上跪了整整四个时辰,其间家中仆役来来往往,人人都瞧见她这个自钱塘来的“嫡出”小姐因不守规矩而被主母罚了跪,审视奚落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道道都像锋利的冷箭。

  崔妈妈和坠儿在她身边陪着,个个都比她先掉眼泪,崔妈妈甚至是一边抹泪一边怨骂,说万氏是个黑心肝的、竟敢如此苛待先夫人留下的嫡女,骂着骂着又变了味、渐渐转成凄苦的哀诉,感叹她家小姐身世坎坷亲情单薄,在外祖家要看舅舅舅母的脸色,回了长安又要受那继母姐姐的苛待。

  宋疏妍从始至终未发一言,即便后来瘦弱的身子跪得摇摇欲坠也没掉一滴眼泪,淡漠的眼睛透着凉也透着静,像在想些什么又像什么都没想;万氏还偏让人将那张绘屏搬到了葳蕤堂上,离她跪的地方不过几步远,像是在告诉她这东西无论离得多近最终也不是她的,她看得到却摸不到,合该从此看清自己在这个家里的位置。

  酉时前后日头西沉,福安堂那位兴许是估摸着主君要回来了,便打发王妈妈到葳蕤堂上让宋疏妍起来;她已摇摇欲坠,两腿纤细的腿早跪得没了知觉,王妈妈只笑着看她,嘴里说出的话又冷又硬:“主母宅心仁厚、自不舍得伤了四小姐的身子,便请您且回平芜馆去,这几日也莫要四处走动了。”

  这是禁足的意思,自不会有人听不出,崔妈妈气得眼睛冒火,恨不得扑上去撕了王妈妈那张可恨的嘴,无奈对方人多势众、俨然是一言不合便要让她家小姐吹亏的模样,最终只好在错身时狠狠送出一声外强中干的“呸”。

  宋澹也的确在酉时三刻回了府,后宅的仆役嘴巴严、自不会冒着开罪主母的风险去主君跟前嚼舌头;万氏虽说有恃无恐,但思来想去还是想求一个稳妥,心说与其让那乔氏生的小丫头片子瞅准机会跟她父亲混告状,还不如自己抢个先机早把话说了,于是便主动打发人将主君请到了屋里,把今日的事缝缝补补说了一遍。

  “其实我也晓得,疏妍那孩子本性是好的……”

  万氏假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眼睛一直盯着宋澹的反应。

  “……只是她自幼不曾养在你我身边,钱塘那又是个商门,自给不了她多好的教养……”

  宋澹不说话,年轻时英俊的面容现在瞧着依然儒雅随和,只是沉默时会让人感到几分威严,万氏小心翼翼地继续斟酌着说:“我今日罚她的确重了些,可说到底也是为了她好——她尚未及笄便私收外男的东西、还偏偏是那人人盯着的晋国公世子,若是传扬出去可怎么得了?我宋家的嫡女岂能这般受人非议?”

  这句“嫡女”一出宋澹微紧的眉头便缓缓舒开了,万氏心中冷哼,心道他果然还是忘不了那个乔氏,即便对自己这个亲生女儿并没有多少怜爱之意,也会顾念着亡妻的情分给她几分嫡女的脸面。

  “方世子么,人品贵重,出身又极好,自然是人人都喜欢的……”万氏心里难受,索性将话说得更明白了些,“可疏浅与他青梅竹马又一向将他放在心上,难道如今妹妹来了反还要教做姐姐的退避三舍不成?”

  “说的这是什么话!”宋澹一听这话脸便沉了,当即申叱,“这是作践自家女儿!”

  万氏也不怕,瞧着反而更加委屈,撒泼道:“横竖你是做父亲的,总要一碗水端平,不能因着怜惜那个一年未见的就让自幼长在身边的受委屈……”

  说着竟似要哭。

  宋澹不胜其扰,又叹了一口气,一边叫丫头给夫人倒茶一边道:“我哪里会委屈疏浅?她自然是我最疼爱的……”

  谁说不是?

  比起一个一年到头只能见上几面的女儿,比起一个让自己的生母遭遇生死大难的女儿……他自然要更疼爱别人。

  万氏心情稍霁,抹泪的手缓缓放下,想了想又试探着问:“那今岁冬狩便且先不带疏妍去了吧?以免和方世子再碰到一起,惹得人家说闲话……”

  宋澹焉能看不出万氏真正的意思?无非是怕疏妍挡了她自己亲女儿的路,他一个男子,说穿了对这些内宅之事并没多么在意——尤其对那个自江南而来的女儿,更没有多么在意。

  于是他什么都没说。

  ……算是默认了。

  第19章

  接下来两日宋澹都未在家中见到自己的小女儿。

  她自幼安静,只在襁褓中哭得多些,或许是因为晓得母亲为生自己而死,生来就背着一桩孽;长大后人更安静,有人逗才会多说两句话,五岁上被她外祖家接走时都不曾掉过什么泪,拜别他这个生父时只草草说了一句“父亲保重”,其余再没有别的了。

  宋澹想,也许他同这个女儿的确是缘分浅薄的。

  他也并不很惦念这个孩子,实际她离家后他心头还感到更松快了些;后来她一年只回家一次,被乔家二老教养得落落大方,只是同他这个做父亲的更加疏远,时常让他觉得她是一个与宋家无关的人——可其实怎么会无关?她是他的女儿,是他的亡妻辛苦怀胎十月、不惜豁出性命生下的女儿。

  他应当照顾好她,应当像对疏浅她们一样和蔼地同她说话,应当不时问问她在钱塘过得如何,应当留心发觉她喜欢什么式样的衣裳首饰……但这的确有些为难,只因每每见到这个孩子他都会难以自抑地忆起亡妻,心中始终留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疙瘩。

  ……他曾与乔氏十分恩爱。

  金陵宋氏乃是江南第一豪族,乔氏一介商门、本不堪与宋氏为配,只是钱塘初见惊为天人,相识之后亦是情投意合,于是历尽辛苦恳请父母允他娶乔氏为正妻,一番波折过后终是遂愿。

  婚后他二人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确度过了一段十分美妙的日子,只是妻子多年来却未能怀上身孕,他是家中长房嫡子,族中长辈自然介怀,此后果然逼他纳妾,否则便要以七出之罪将乔氏休弃。

  他本不是那朝秦暮楚的薄幸之辈、自不愿迎娶新人令发妻伤怀,只是世家大族之内总有许多无奈,无论是她还是他都决计无力抵抗,于是婚后第五年终究还是让万氏和吴氏进了门,两年后方有了长子宋明卓。

  他想,这样其实也很好,终归他心中最爱的还是发妻,即便她没有子嗣他也不会令万氏吴氏越过她去,她永远会是家中的主母;可其实有些事并非他能左右,何况万氏本是贵妾,她家长辈自扬州直上长安,要求将为他们宋家诞下长孙的女儿扶正,否则便不依不饶。

  幸而恰在此时多年不孕的妻子被诊出有喜,他简直喜不自胜、比当初万氏有孕惊喜上百倍,此后大半年始终在妻子左右悉心照料,心中盼着她能为他生下嫡子,这样往后她便不必再看族中长辈脸色、更不必将正妻之位让与他人。

  ……谁知天总不遂人愿。

  她胎位不正难以生产,即便请来宫中御医也无力回天,取舍之时他一心只想留住妻子、产房内的她却声嘶力竭执意要生下那个孩子,结果最终被扯进了鬼门关,自此与他阴阳永隔。

  而她拼死生下的孩子……却仅仅只是一个女孩儿。

  他知道的,无论男女都是自己的骨肉、他都应当妥善地将他们教养成人,可每每见到那个襁褓中的婴儿都不免会想起自己的妻子——他已经有三个女儿了,而她却用自己的命去换了这个孩子……真的值得么?

  他想不明白,待这个孩子自然也算不得好,时常十天半月都不去看一次,只将她托给乳母下人照料;唯独次子自幼与她投缘,后来就算是养在吴氏房里,钱塘乔家听闻此事自然不满,二老遂亲自北上长安提出要将孩子带回江南抚养,彼时面对他二人失望的注视他心中羞愧又悲痛,可其实背地里又暗暗长舒一口气,平生第一次他意识到自己的软弱,而那个孩子平静又淡漠的眼睛就是映照他罪孽的明镜。

  “父亲便不能去看看四妹妹么?她毕竟才十四岁,这回母亲罚她罚得也实在太过了。”

  疏妍受罚后次子这样问他,看神情似乎也有些无奈。

  “她也是父亲的子女,自幼却极少得到父亲的照料……她一个半大孩子,总不会全不觉得委屈的。”

  宋澹沉吟不语,当时并未有所动作,宋明真叹了一口气,也没再多说什么;次子离开后他却还是动了念,听人说那天疏妍在堂上跪了整整四个时辰,她还年幼,也不知是不是伤着了。

  他在傍晚时分屏退仆役独自往平芜馆去,越是临近步伐越是犹疑——他应当如何同她说话呢?那孩子的眼神总是那么冷清,兴许心里也并不如何盼望见到他这个父亲吧。

  短短一条路走了好半晌,终归还是远远瞧见了平芜馆的大门,院子里四下无人,只有屋里偶尔飘来几声谈笑,似是幺女正在屋里同她身边的丫头说话。

  “小姐这是又在画梅?”

  她的丫头问。

  她似应了一声,语气和平时看人的眼神一般浅,过一会儿又反问她的丫头:“梅不好么?”

  “好,自然好,”对方脆生生地答,“家中小姐们的名字都取自写梅的诗,自然是最好的。”

  是的。

  疏影横斜水清浅。众芳摇落独暄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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