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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慕唯准时出现在图书馆门口。
她今天特意换了一身比较低调的装扮，头发也简单地扎了个马尾，看起来清爽又不失好看。
既然是来图书馆的，就要有学霸的样子！虽然她是来刷隐藏攻略对象的，但起码表面功夫要做足！
张拙喻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手里还抱着厚厚一摞书。
看到慕唯，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带着她往图书馆深处走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
“你经常来这里吗？”慕唯试图找话题。
“嗯。”张拙喻简短地回答，“这里比较安静。”
确实很安静。
张拙喻带她来到图书馆最角落的一间小自习室，里面只有两张桌子，几把椅子，连个人影都没有。
“哇，这地方好隐蔽啊。”慕唯环顾四周，“你是怎么发现的？”
张拙喻放下书，在其中一张桌子前坐下：“来的次数多了，自然就知道哪里人少。”
慕唯点点头，在另一张桌子前坐下。
既然来都来了，她也不能真的只是坐着聊天，那样太奇怪了。
她想了想，走到书架前，随手抽了几本书。
《社会阶层流动性研究》、《教育公平与社会分化》、《知识精英的困境与出路》……
万一聊起来也有话可说不是？
她抱着这几本书回到座位上，摊开其中一本开始翻阅。
张拙喻原本正专心看着自己的数学资料，余光瞥到她选的书，明显愣了一下。
他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慕唯：“你……研究这个干什么？”
慕唯头也不抬，一边翻页一边随口说道：“我家可能要破产了，提前看看，适应一下‘特招生’的生活呗。”
她说得轻松，但张拙喻却听得一愣。
“破产？”
“对啊。”慕唯这时才抬起头，冲他苦笑了一下，“虽然我现在还是贵族校花，但万一哪天真的被踢出圈子了，我好歹也是‘全国油画大赛第一名’考进来的，理论上符合特招生标准？就是不知道真到了那一步，学校能让我待多久。”
张拙喻看着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情复杂。
在他的认知里，贵族小姐们遇到这种事情，应该是要么哭天抢地，要么矢口否认。
但慕唯……她竟然在主动了解“他们这一边”的生活？
“其实……”慕唯翻了几页，若有所思地说，“我看这些资料，发现一个挺有意思的现象。”
“什么？”
慕唯指了指书页上的一段话：“阶级流动。按理说，聪明才智应该是打破阶级壁垒最有力的武器对吧？毕竟知识改变命运嘛。”
张拙喻点点头，这个观点他从小听到大。
“但现实中，这些聪明才智却经常变成维护秩序的工具。比如说……”
她看了张拙喻一眼：“你的数学天赋那么好，在正常情况下，应该能让你获得应有的尊重和地位。但实际上，你还是要承受那么多不公平的对待。钱思雨也是……她的研究成果明明那么出色，最后却……”
张拙喻的手在桌面上停住了。
他慢慢抬起头，看着慕唯。
这是第一次，有人，尤其是一个贵族生，用这种角度去分析他们面临的困境。
不是同情，不是怜悯，而是……理解。
一种来自“对立阶级”的理解和认同。
这让他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胸口被什么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慕唯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准备打个哈哈糊弄过去时，他才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我的名字……你觉得怎么样？”
慕唯愣了一下：“你的名字？张拙喻？”
“嗯。从小到大，老师点名的时候，同学们总是……总是会笑。他们说这名字听起来就很……很笨拙。我也……觉得是在象征着我极力想摆脱的平庸和……失语怯懦。”
慕唯听出了他话里的不甘和痛苦，心里有些触动。
她想了想，认真地说：“其实我第一次听到你名字的时候，想到的不是笨拙。”
张拙喻抬起头：“那是什么？”
“是寓言。”
慕唯微笑道：“‘拙喻’……听起来像是拙劣的比喻，但仔细想想又像是质朴的寓言。你知道吗，有时候最简单的故事，反而最有力量。”
她继续解释：“而且‘喻’这个字，原本的意思不只是比喻，它更接近‘晓瑜’，是让人明白道理的意思。古人说‘不言而喻’，指的就是有些道理不用说出来，聪明的人就能理解。”
“至于‘拙’，我觉得并不是笨拙的意思。就像现在，你们特招生集体进行学术抵制表达诉求，在外人看来可能很‘拙’，但其实这需要多少缜密的思维，巨大勇气和对原则的坚持？”
她指了指张拙喻面前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分析：“你做的这些，没有花里胡哨的理论包装，就是在用最朴实的数据和事实说话，让所有人都明白问题的本质。”
张拙喻静静地听着，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他从没听过有人这样解读他的名字。
“这样的人，叫张拙喻……挺好的。用最朴实无华的方式，让所有人明白最深刻的道理，这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有些华丽的名字听起来很好听，但能够在平凡中见不平凡，在拙朴中见真情的人，才是最了不起的。”
她笑了笑：“我没有因为安慰你而说假话哦！我觉得……能够讨厌自己名字的人，往往都是对自己有更高要求的人。这也是一种……不甘平庸的表现吧。”
那一刻，张拙喻觉得那个被他厌恶了二十年的名字，第一次听起来不那么刺耳了。
他看着慕唯，仿佛有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照进他自卑阴郁的心房一角。
“谢谢。”他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真诚。
慕唯笑得眼睛弯弯：“不客气。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两人相视而笑，之前那种微妙的隔阂似乎消散了不少。
此时此刻，在这个安静的小自习室里，一个即将“破产”的校花和一个自卑敏感的特招生，似乎找到了某种奇妙的共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