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游侠儿 第273章 狼与鹿（下）

“有一支兵马在咱们身后十五六里远的位置追上来了！”扭头看了看夜幕下那条跳动的火龙，阿史那沙钵罗（史笸箩）立刻判断出对方来意不善，“极有可能是敌军！坨坨，你带领五百名弟兄，去探一下对方虚实，吉吉，你带五百弟兄，继续追赶回纥人，如果遇到葛逻禄特勤塔石立，就对他说，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以阿史那家族的荣誉担保，不会对他和他身边的葛逻禄人秋后算账，无论他们曾经做过什么事情！”

“是！”室韦伯克坨坨和吉吉两个，齐声答应，然而，动作却略显磨蹭，目光中也充满了怀疑。

身后那支快速追上来的人马，从其打起的火把规模上推算，兵力至少有五六千。如果确定是敌军，坨坨带着五百室韦健儿过去阻路，等同于送菜上门。而前方十多里外保护着老弱妇孺且战且退的回纥与葛逻禄联军，规模仍旧不低于两千，吉吉只带五百室韦健儿追过去，也没有任何击溃对方的可能。

更何况，分走了一千健儿之后，阿史那沙钵罗（史笸箩）特勤手头的兵马，也只剩下了两千出头。万一身后那支队伍果然是怀着恶意而来，沙钵罗特勤身边的兵马越少，岂不是胜算越低？

“无论是前面逃命的回纥人，还是咱们，都不会人手一支火把。”敏锐地察觉出了坨坨和吉吉两人的心思，阿史那史笸箩皱了皱眉，无可奈何地解释，“特别是回纥人那边，为了摆脱咱们，甚至先前很长一段时间，连火把都没打。而身后追上来的那支队伍，却恨不得将天空都照亮，明显是在虚张声势。另外，坨坨带着弟兄们杀过去，只要弄清楚他们的来意和规模即可，不用跟他们交手。如果对方执意要战，也不用搭理他们，虚晃一招就赶紧回来向我汇报，我会亲自带人接应。”

稍稍换了口气儿，他又快速补充，“至于吉吉你，主要目的是劝塔石立认清形势。他的家人和族人，都在金微山以西。与其在回纥那边做俘虏，不如尽快回到部落中去，跟家人团聚！”

这就是指挥别人家军队的难处了。虽然他贵为室韦可汗的女婿，实力也早就得到了所有室韦长老和贵族们的认可。但是，却无法让所有室韦将领，每一次听到他发出的命令，都毫不犹豫地去执行。

在后者心里，他的始终都不能算是自己人。哪怕他发出的命令再正确，室韦将领们，都会本能地会重新考虑一番，才做出最后的选择。

这次也是一样，好在他的口才足够便捷，几句话就将自己的想法解释了个一清二楚。伯克坨坨和吉吉两个听罢，也终于放了心，又向他行了礼，各自领着麾下的嫡系策马而去。

“其他所有人，下马，原地整理铠甲兵器，吃干粮，给战马喂清水和精料。”目送二人离开，阿史那沙钵罗（史笸箩）深吸了一口气，再度高声吩咐。

“遵命！”“是！”“明白！”……与坨坨和吉吉两人的反应不同，早就不想再追下去的众室韦将领们，回应得一个比一个干脆。

室韦人跟回纥人之间，没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死仇。大伙追随沙钵罗特勤拿下了回纥汗庭本部妇孺老弱藏身的白鹿谷，已经对车鼻可汗那边尽了盟友的义务，真的没必要将逃走的回纥妇孺老弱，全都赶尽杀绝。

此外，抓住对手家的母亲、妻子和孩子，去逼迫对手投降。在大食人和突厥人眼里，也许是一个高招。在大多数室韦人眼里，却非常不地道。

更何况，将士们已经追了回纥人两个多时辰，一个个早都疲惫不堪。再不停下休息，一旦身后那支队伍冲过来，哪还有力气去作战？

“库希，通知所有突厥狼卫，理完各自的铠甲兵器之后，立刻到我身边结阵。”将一众室韦将领的反应看在眼里，阿史那沙钵罗又叹了口气，以很小的声音吩咐。

“是！”被他点了将的突厥大箭库希肃立，抚胸，毫不犹豫地答应，旋即干净利落地转身，去收拢麾下狼骑。

“嗯！”抬手按了按肩膀上仍旧隐隐作痛的伤口，史笸箩叹息着点头。

室韦人战意不足，眼下能让他最放心的，仍旧是这次奉命东来时所带的突厥狼骑。只是经历了几场战斗之后，狼骑数量已经从最初的三百二十余人，掉到了现在的八十四人。如今只能够充当他的卫队，无法再单独拉出去执行任务。

八十四名狼骑，用在刀刃上，未必不能创造奇迹！不再去关注室韦将士如何养精蓄锐，史笸箩快速在心中盘算接下来的战事安排。

直觉告诉他，那支打着火把追过来的队伍，极有可能归姜简统属。脑海里的各种情报信息综合起来，也快速指向了这一判断。

草原上物资匮乏，到了冬天，连狼和野鹿都会成批的饿死。哪怕马贼，都因为担心抢不到足够的食物，轻易不敢出动。所以，新任燕然大都护高侃，至今还带着唐军主力留在受降城中备战，不可能突然出现在白鹿谷附近。

而附近的其他部落，要么像室韦人这样，成了突厥人的盟友，要么被突厥狼骑屠戮殆尽，也不可能突然跳出来趟浑水。

如此，身后那支打着火把虚张声势的队伍，身份就呼之欲出了。九成以上，是姜简带着他刚刚从草原东部拼凑出来的那群乌合之众。以契丹和奚人为主，核心就是契丹大贺部的阿茹，契丹羽棱部的铁奴、库莫奚部的萧术里和霫族的苏支！

想到那些熟悉的面孔，史笸箩的心中就充满了郁闷和委屈。当初将大伙从奴隶贩子和大食匪徒手里救下的人，不止是姜简一个，自己在其中也出了极大的力气，并且也曾经跟众人同生共死。而现在，无论是阿茹、萧术里，还是苏支，却都带着亲信，跟姜简站在了一起。自己被他们所有人都当成了仇敌！

仇敌就仇敌吧，姜简麾下的兵马，绝对到不了五千。即便能到，也是一群乌合之众，未必打得赢自己和身边这三千室韦健儿。

三千室韦健儿虽然不像狼骑那样精锐，至少是一个整体。而姜简拼凑出来的乌合之众，估计到现在连军令统一都未必做得到！

“舍墨，你从狼卫当中，挑选二十名射术最好的人，带着弓箭去暗处埋伏。如果等会儿有敌将向我靠近，就找机会射死他，不用请示！”又狠狠按了一下肩膀上的伤口，史笸箩扭头向一名亲信吩咐。

姜简最擅长的，同时也是带领乌合之众最应该采取的战术，就是身先士卒。而自己，已经多次，在战斗中被姜简当做第一攻击目标。

既然如此，自己这次就干脆成全他，让他死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