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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十几辆车组成的一个车队，沿着江边的山路向这边开了过来，开路的是辆警车，一路上拉着警灯招骂。
等到了码头，其中两辆里下来几个官员，其中竟然有主管教科文卫的孔副市长和负责宣传的陈副部长。
而从中间的一辆迈巴赫里走出来的一男一女，赫然正是冯习宦与余安沁。
邮轮下方适时的挂出了“热烈欢迎**集团董事长及总裁夫妇一行搭乘我公司邮轮视察黄金水道”的字样。
迎宾通道处，一直未曾露面的游轮船长站在了欢迎人群的最前面。满脸笑容像是被焊在脸上的一样，呼啸的江风都吹不动分毫。
即便站在船上，都能断断续续的听见码头上孔副市长热情洋溢的发言以及人群中富有节奏感的掌声。
“这个老孔跟你比谁的官儿大些？”
美婷手里端着切好的香橙，瞪着萌萌的大眼睛问曾钦杰。
“就他？”曾钦杰撇了撇嘴——
“出去视察工作的时候起码要落在我身后一个身位，我露正脸的新闻里能给他半张脸就不错。
有一次电视台把他拍的稍微靠前了些，居然半夜把电话打到台长家里把人家骂了个狗血喷头，你说我俩谁的官儿大？”
“原来官场上的讲究这么多，我还以为既然都是副市长，权势应该差不多呢。”
美婷笑了起来，拿起一片橙子，在小碟子里沾了些许精盐，不由分说塞进了曾钦杰嘴里。
“好吃不？”美婷窃笑着问道——
“偏你会作怪，非要学古人的吃法儿。什么并刀如水，吴盐胜雪，还要纤指破新橙。
呐呐呐，眼下我这纤指可把新橙破了，你可得都吃了，不许嫌齁得慌。”
曾钦杰一张胖脸被口中又酸又咸的味道刺激的抽成一团，好半天才缓过这口气来，冲着美婷笑道——
“相当有特色，不信你试试，吃完了绝对会有把词里吃橙子的狗男女叫出来揍一顿的冲动。”
“不试！”美婷掩住嘴，轻笑道——
“周邦彦这样的薄幸文人，打了也就打了。娇滴滴的李师师我可不信你下得去手。”
“哟，你连这个典故都知道！”
曾钦杰大感诧异，上上下下打量了她许多眼，有些玩味的问道——
“你不是说自己高中都没毕业么？”
“哎呀钦杰，你不知道现在的高中语文面儿有多广！”美婷略带委屈的抱怨着——
“你以为知道周邦彦和李师师的艳史就了不起么？现在可是大语文的时代？”
她这边正说着，心口处猛地就是一疼，恰如烧红的钢针狠狠的刺了进来。直疼的脊椎骨一节节的缩了起来，小脸登时一白。
再看曾钦杰，也是捂着胸口疼的大汗淋漓，身体在沙发上上猛地蜷成一团，这却是那日在别墅中所受的伤发作了。
美婷的同心锁虽然压制住了伤势，却并未使其痊愈。
在肌体自己慢慢的把伤势修复之前，这种突如其来的心口疼只怕要陪伴两人数年。
好在这股子痛感来得快去的也快，不过三五秒钟的功夫，曾钦杰就缓了过来。
他心有余悸的擦着额头的汗，口中愤愤的说道——
“四十几岁的年纪心脏就不好，这都是累的啊。中国的官儿真不好当，你说我撅着屁股给国家干了这么久，落着什么了？”
“我撅着屁股给你干了这么久？又落着什么了？”
美婷心中暗叹，见曾钦杰情绪低落，赶紧把话岔开。
此时孔副市长的讲话刚好到了尾声，一阵掌声之后。陈副部长几番推辞，终于还是把话筒接了过来。
“给陈天助当秘书最省力了。”
曾钦杰被船下的掌声所吸引，听了听便笑了起来——
“这位老哥的发言稿经常是换换主语就拿了出来，不信你听着，这第一句务必是——刚刚孔副市长的讲话非常的深入，也非常的具有指导意义……”
他这里话音未落，就听见船下传来陈天助中气十足的讲话声。内容竟与曾钦杰所说一字不差，连最后一个字怪着弯儿的长声都一般无二。
曾钦杰冲美婷挤了挤眼，接着低声说道）——
“***项目是省委、省政府高度关注的重点项目，这个项目能够落地在夷陵，体现了夷陵市委、市政府对于高新技术产业以及现代服务业大力扶持的决心……”
窗外，陈天助的讲话声传了过来，竟然又是一字不差。
就这样，曾钦杰在屋内念一句，陈天助在屋外念一句。两人像是演双簧一样，十分钟的讲话稿念将下来，差了不过是十余个字。
美婷瞪大了眼睛，又是惊讶又是佩服，赞道——
“你们这些当官的真是容易，可也真是不容易。”
曾钦杰嘿然而叹，脸上的得意渐渐褪去，满脸都是萧索。
“钦杰，要不你别当这个官儿了吧！”
美婷鬼使神差的说了这么一句，说完自己都是一愣，心想自己说这个干嘛。
曾钦杰也是一愣，半晌后伸出手来摸着轻轻她的脸颊，苦笑道——
“傻丫头，别说傻话，到了这个地步，不当官儿，我还能干什么？”
中年人的手指，皮肤上已经开始有了不少死皮。
手指从美婷的肌肤上划过，有点粗拉拉的。
可是不知怎地，美婷却觉得这一摸全然没有往日里的淫欲，慢慢的都是温柔。心中登时一软，像是有些又冷又硬的东西正在化开。
楼下，醒来后的萧悟空独自一人在床边坐了许久，形如枯木。
等他好不容易站起身来，刚一迈步，胸腹中就好似有怒海翻腾。一股子酸臭的味道从喉咙里直冲上来，差点就喷了一屋子。
萧悟空趴在马桶上足足有半个小时，满腹污秽像是怎么吐都吐不干净似的。
到后来一阵阵的干呕只能带出几口酸水，肠胃却还在不断的抽搐，每一抽都带的脑门生疼。
等到恶心的感觉稍微好转，脑袋上的钝疼却又潮水般袭来。让他双手抱头倒在了卫生间的地上，呜呜咽咽的呻吟不已。
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事实上在此之前，他已经预料到了这件事的发生。
而这些日子的酗酒，不过是在督促某些人早点踏出这一步。
怀中的袋子滚到了了肋骨下里面，有点硌，那是四神将留给他的路费。
有那么一瞬间，萧悟空把手伸进了怀里，想把这个袋子拽出来丢进江中。
然而手指在袋子的绊绳上停了几秒，却又一点点的松开。
桌子上有水，凉的，不知是不是上一班游客留下来的隔夜水。
萧悟空咕咚咚灌了半壶下去，一股子凉意从喉咙直冲到空荡荡的胃里，头脑也跟着清醒了一些。
他离开了自己的房间，想到下面的餐厅去搞些吃的，走廊里软软的地毯让原本就腿发软的他走的晃晃荡荡的。
声控灯每当他走近时就会亮起，走远时就会熄灭。他蹒跚在走廊之中，除了身侧的一团光明，前后都是昏暗暗的，就像是孤魂夜行。
船舱很大，楼层之间阶梯密布。
萧悟空浑浑噩噩的走着，没能走到餐厅，却来到了一楼的登船甲板处，迎面正撞上了在众人簇拥下登船的冯习宦夫妇。
有那么片刻，三人六目相对，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了看死死盯着余安沁的萧悟空，又看了看低头不语的余安沁。
冯习宦捏紧了拳头，心想这还真是冤家路窄，你小子要是胆敢在这里犯浑，我豁出去整出大事儿来，也要敲断你之前欠下的两条腿。
他以为萧悟空眼下破落如斯，看见他们二人的风光，定会借着酒劲儿再度闹事。
谁料对面那个落魄的汉子呆立片刻后，竟然是默默的低下头去，侧身闪到了一边。
就在冯氏夫妇带着大队下人从他身边走过之时，萧悟空抬起头来轻声说道。
“冯夫人……你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