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火长阶 第41章 谢谢

绍尔看着已经变成怪物的克里，看着正在被追杀的催债人，接着，又看了一眼染上鲜血的金子，苦涩的味道从心底涌出，在口腔中弥漫。

“克里！”加兰高声喊了一声。

听到这声呼喊，克里的身体仿佛停顿了一瞬，接着，继续杀戮，与其称之为杀戮，却更像是在进食，处于惊恐中的催债人，面对怪物模样的克里，没有丝毫抵抗的能力，甚至，连站起来逃跑都做不到。

他还是不是克里？是，或者不是？

绍尔感觉自己的心在隐隐作痛，当初他在矿洞见到肖恩时，没有这种感觉，亲眼目睹安德鲁的脸变异时，也没有这种感觉，以及后来的灵辉石学者还有守卫，他都没有如今痛苦的感觉，因为他知道，那些人与自己没有多少联系，与自己无关。

但是，克里，即便是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开始计算，这些天一起生活的日子，克里与他的关系，也只是仅次于加兰，完完全全算得上一个朋友。

听克里谈论自己的梦想，聊一些岛上的趣事，每次从矿洞或者交易市场回家时，都能见到这名天真的少年，在斯图尔特岛上努力的活着，即便他的前半生已经遭遇不幸，但眼中依然带着光亮。

现在，光亮熄灭了。

“跑啊克里，快跑啊！”加兰盯着克里，即便克里现在正处于朝阳所在的方向，高声喊话时，加兰双手挥舞，像是为了引起克里的注意，“别管那些家伙，快点跑，跑到矿洞里，跑到海里，哪里都行，千万……千万不要被那些人看到。”说到后面，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绍尔从未见过加兰如此失态，在他的印象中，加兰始终保持冷静，心思缜密，且胆大心细。

那些人……

绍尔注意到了加兰用的词，他左右看了看，发现的确能够看见一些人影，显然，这些人是被催债人的惨叫吸引过来。

矿工生活的区域，不算拥挤，但相互之间也没有距离太远，只是并未如同交易市场内的居住区一样，进行规划，再加上矿工如今不需要工作，即便有部分会选择睡懒觉，但依然有部分矿工会被叫声引来。

已经被污染的矿工会如何？

绍尔没有亲眼见过，但从加兰的话中，结果如何不言而喻。

呼喊声中，克里将最后一名催债人的头吞噬，接着，他转过头来，但并未看向金子所在的方向，而是看向绍尔与加兰所在的方向。

危险的感觉从心底升起，绍尔膝盖慢慢弯曲，感知空气的能力自然而然释放，他现在已经进入战斗状态。

面对克里的凝视，加兰也忍不住后退一步。

下一秒，克里直接冲了过来，向他曾经最信任的朋友，冲了过来，曾经纯净的目光，已经被残忍所取代。

克里，已经不是原来的克里。

绍尔后退几步，迅速返回自己木屋内，将锋利的手镐拿在手中，接着，他朝加兰喊道：“让开！”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加兰没有动，像是在等待死亡降临，又像是在祈祷奇迹发生。

绍尔左手抓住加兰，用力拖向一旁。

“你清醒点！”绍尔喊了一声，“克里已经死了，死透了，他不可能再活过来，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

然而，眼前的一幕，依然让加兰难以接受。

克里很快便逼近，他那张已经变形的脸上，此刻，变得更加怪异和恐怖，再加上脸上凌乱的鲜血，已经完全看不出克里原来的模样，或许，即便是克里自己，也已经无法认出自己。

绍尔右手用力握紧手镐，只要克里冲上来，他就会将手镐砸过去，克里已经无法救回，不能再让加兰沾染上污染。

“克里！”一个喊声忽然从不远处出现，正是从小道方向传来。

这是，雷吉斯的声音。

克里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绍尔与加兰的视线，也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在前往交易市场的小道上，雷吉斯正呆呆地看着木屋方向，视线从鲜血与尸体中穿过，最终，落在克里那怪异而恐怖的脸上，他的手中，抱着一袋面包，然而，在看见克里的模样后，他抱着面包的手松开，任凭一袋面包掉落在地。

“你去哪了？”加兰冲着雷吉斯吼道：“你这两天究竟去哪了？”

或许是因为吼声，克里的表情从呆滞中回归残忍，他转头看着最近的两人，向前扑了上去。

相依为命的亲情，已经在这短短几十秒中消失殆尽，被污染的矿工，早已经不是原来的同伴。

绍尔始终利用空气感知的能力盯住克里，随着克里扑上前来，他也瞬间反应，提前将手中锋利的手镐挥出，狠狠砸在克里几乎已经裂开的头上，这一刻，他感觉手镐也砸在了自己的心上。

痛。

钻心的痛。

克里趴在地上，身体不停抖动，然而，在抖动中，他的双手再次试图爬起。

刚才的攻击，并不能彻底杀死克里，甚至，连阻止克里继续作恶都无法做到，唯一的作用，仅仅是打算克里的进攻节奏，拖延一小段时间。

“不要，不要……”雷吉斯狂奔过来，声音中充满祈求，“……我会带他走，别杀他，绍尔，求你了……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是看在克里的份上，行吗？我会带他躲得远远的，绝对不会再回来……”

或许是因为太过紧张，奔跑中，雷吉斯摔在地上，吃了一口泥。

他的祈求，没能让绍尔放下手中锋利的手镐，因为，克里也没有停下。

克里从地上爬起后，再次扑了上来，占据大半张脸的嘴巴，冲向绍尔，似乎打算将眼前的朋友一口吞噬。

绍尔侧身躲开，接着，双手握紧手镐，再次用力砸了下去，这次，力道更重，也更加决绝。

有些人，注定要离开。

灼热的感觉从心底升起，瞬间燃遍全身，他的灵魂开始燃烧，耳边仿佛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他趁克里还未爬起，双手再次用力抬起，接着，用力砸向克里已经变形的头颅，一下又一下，每一下，不知是何组织的肉块便伴着鲜血飞溅而出。

克里浑身如筛糠般抖动，不知是痛苦，还是在挣扎。

眼前的景象如同炼狱。

加兰呆呆地看着，仿佛已经石化，他还未从巨变中回过神来。

空气感知察觉到雷吉斯的接近，绍尔停下手中的动作，精准后退两步，恰巧躲开雷吉斯的飞扑。

雷吉斯摔倒在地，撞在木屋的墙壁上，嘴中发出一句惨叫，疼痛，让他头晕目眩，一时无法站起。

绍尔没有理会雷吉斯，再次举起手镐。

“绍……尔……”一个轻微且迟钝的喊声响起，这声音不是来自于加兰，也不是来自于雷吉斯，而是来自于克里。

绍尔眼中充满差异，他高举的手镐，没有挥下，下方的克里，头部已经如同摔烂的西瓜，脑浆遍布满地。

“克里！”雷吉斯听到这声音，整个人弹了起来，“克里，你还活着？撑住，我会带你走的，我们离开这里，没关系，我不会在乎你是不是被污染，不会在乎你长成什么样，我说过，我会保护你。”

加兰仿佛回过神来，悲伤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谢……谢……”一声如轻风般的呢喃传入三人耳中。

绍尔，谢谢。

这正是克里想说的话。

即便在神智几乎已经被污染完全吞噬的时刻，他心中所想，依然是曾经一起生活的家人，依然是他们的安危。

“对不起。”绍尔轻声说，眼神依然冷静，但再冷静，也掩盖不住微微泛红的双眼，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这么做，或者说，直到克里转头向他与加兰冲过来之前，他都没有想过现在的情况。

道歉，是他唯一能够做的事情。

“你干什么！他还活着！你没听到吗！”雷吉斯见绍尔没有停手的想法，边喊边冲了上来，但他刚靠近，便被绍尔一脚踹开，这一脚，丝毫没有留力道。雷吉斯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他痛呼着，咒骂着，直到，克里的肉块溅在他的脸上。

雷吉斯整个人呆愣在原地，诧异地看着克里一动不动的尸体，以及，为了确保克里彻底死透而挥舞手镐的绍尔。

仿佛是意识到什么，雷吉斯跪在地上，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颤抖着说道：“求……求伱了，饶……饶了克里吧，我什么都愿意做……绍尔……”说到这，他哽咽了一下，“……绍尔……大人……”说完，他的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咚的响声，咚、咚、咚，一下，又一下。

绍尔大人？

绍尔停下手中的动作，不知为何，心中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绍尔，可以了，克里不会再动了……”加兰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他靠着柱子，准备站稳，但右脚刚迈出，便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整个人摇摇晃晃，差点摔倒在地，他马上伸出右手，扶住墙壁，让身体顺着墙壁滑下，最终，靠着墙坐在地上，似乎，做到这一步，都已经用尽全力。

绍尔环顾四周，木屋旁，遍地狼藉，满目疮痍。

不远处，整齐的跑步声传来，他转过头去，看见穿着轻盔的守卫正从小道方向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