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葳蕤 第八十八章 月色无垠，白昼将至

月色无垠，白昼将至。

月光之城，又名黑暗之城。然这黑夜无边，光明亦无边。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黑暗中微弱的光亮打在有狐惨白的脸颊，她正坐在半垛高的城脊上，眼前不计其数的死尸在城边游荡，他们或是缺胳膊断腿；又或是只有半截残躯在地上匍匐；更甚者身子被截成两半，大腿在前行，头脑则无意无识地紧随其后。

嗷——嗷——

天幕上飞翔而过的乌鸦和蝙蝠，正在他们头上斡旋，发光的双眼仿佛正在贪婪眼前的美食，口齿留涎想要美餐一顿。

“你知道吗？小的时候我最讨厌来这里。”鬼卞忽然发声。

“娘亲要我学着如何引渡他们，但是我哭着喊着不肯来。因为我害怕看到他们的模样，更害怕在引渡时看见他们的前尘往事。来到这里的人，每一个人的身世与经历都会令人胆寒。后来，我继位鬼君，习惯了来这里。以后的日子经历的越多，我越喜欢来这里看看。每当我自己无力的时候，我都会想到他们。或许正如我家里的吸血鬼们所说，人只有死过以后，才知道活着的时间有多么的宝贵。他们说过，若是再给他们一次活着的机会，就算是跌进深渊里也不会放弃喘息的机会。至少，他们不会自我放弃生的希望。”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有狐垂着眼睫，落寞地问道。鬼卞依旧站在万鬼徘徊之地，望着往来穿梭的鬼厉继续说道，“你知道吗？直到我百岁，我都不曾知道这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有狐有些不解忽然抬起头望向鬼卞。

鬼卞有些苦涩的面容带着无奈的意味淡淡一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生来就是鬼，你还不信我！”鬼卞说完耸耸肩。

“和别人不一样，别人都是死后才成为吸血鬼的，而我，从出生的那一刻，或许准确地说在娘亲的腹中我就已经是一只吸血鬼了。小的时候还好。我的修为是吸血鬼中最鼎盛的，难免自己还会觉得蛮骄傲的。但是后来和小鬼们聊天，我才知道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我都没有见过。有些事情甚至是我连想都没有想过的。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一致待在这月光之城里。我不想只能看到这无边无尽的黑暗，我也想看看他们口中的繁花似锦、灯红酒绿，想听听他们口中的风声水声飞鸟声，想尝尝他们说的酸甜苦辣软糯香甜的味道。”鬼卞说到这眼里满是星光，稍稍停顿转而将头摆过来瞧了瞧有狐，望了一眼，他那俊美的脸颊不觉间又绽放出一朵笑容。

“然后，我就去求娘亲，求她让我出去看看人间。但是她却对我说，鬼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惧光。我也亲眼看到了鬼在光下被焚烧殆尽的场景。没办法，我只能在那时打消自己的念头。但是，你知道吗？我心底的这个念头就像是一粒种子，在我的心底发芽长大。所以，我决定，就算是可能会失去一些东西，我也要试试，我要为了我想要的东西试试看。于是，趁着娘亲不注意我就偷偷地跑到结界去了。起初我心里也害怕，所以只敢用自己的手指头试试看，我想着大不了以后我就靠一只手过活。可是你猜怎么着？”鬼卞说完眉毛高挑，故意吊起有狐的兴趣。可惜，有狐现在的模样和她的心态无异，形如枯槁。

鬼卞自是瞧得出来，但还是卯足了精气神儿同有狐讲道，“说来也是奇怪。就连娘亲都无法自白日出入这月光之城，偏偏我，自打那次溜出去以后，竟然可以自由出入。”

“那你应该开心。很幸运。”有狐终于开口回应了鬼卞。

鬼卞闻之甚喜，于是激动地凑到有狐身边，仿佛蓄势已久地对她说道，“那你懂吗？我想告诉你，你不要怕。更不要自暴自弃。虽然，虽然你是妖神，但是只要、只要我们努力，依旧可以控制住这份力量的。”

“你不必劝我。你们也不该瞒我，就算隐瞒也瞒不住我这可怕的身份。鬼，妖，呵呵！一个修仙之人，竟然同时休习鬼道和妖道，你不觉得搞笑吗？”有狐说完蓦地将头摆开，那份利落尽显无尽的绝望。

“不会的。我不求你理解我，甚至是你眼中摒弃的鬼道。但是，我想说的是，人心中有道，是不分鬼神妖的。所谓正邪，不是你站在哪个阵营里，而是取决于我们的心，和我们做的事情，不是吗？”鬼卞碧绿色的眼眸犹如清澈的湖水，他的每一句话都是超出其样貌的成熟。

有狐听闻未语，但是白皙的额头，却开始拧捏，琥珀色的眸子犹如凝聚了一滴珊瑚玉，一滴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只见她有些泛紫色的嘴唇开阖答道，“你觉得活着最残忍的事情是什么？……………是，当你明明以为马上就可以得到的时候，一切回归到原点。当希望破没的那一刻，真的觉得自己好可悲啊.......”

“你又在想你的师父？”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他。”

“我同你说了这么多，你就一点也听不进去？”鬼卞似乎在听到和慕子羡相关的事情以后，不由得在发怒。

“逢人不必言深……”有狐说完踉跄地从墙垛上滑了下来。

鬼卞被有狐的话弄得一愣。不由得露出一记苦笑。自己默默低下头，念了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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