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无忆 第九十九章 等待是不变的主题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梁禹辰在顾雪晴旁边坐下，忧心忡忡却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等着她情绪好转。

左等右等，顾雪晴始终都像丢了魂儿似的，不声不语，眼睛盯着无关紧要的物件，一动不动。

到最后，还是梁禹辰先开了口：“那混球就是嘴上说说，应该不至于再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

他不天真，只是不想再给顾雪晴压力。

顾雪晴明白，可还是忍不住要叹气：“哥，你了解雨菲吗？”

“嗯？”梁禹辰一头雾水，无奈地回答到，“我和雨菲还不如我和你熟呢，哪儿谈得上了解。”

“是啊，你们从小在不同的地方长大，不熟是情理之中。可是……”顾雪晴哽咽了一下，吸气呼气了几次才能继续说着，“可是我和学而不是啊，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我们很熟悉的。我以为我们很了解对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表情就能get对方的想法。可到了今时今日，我才发现我们不熟。不止不熟，还陌生得很。”

梁禹辰安慰着她：“没有谁能彻底了解另一个人，你熟悉的是你的弟弟，而现在他就是个疯子。”

“是嘛，可疯子都还有自己的逻辑。而他的疯，不讲道理，无迹可寻，无绪可理，捉摸不透。我现在甚至相信他可以跪下来哭求我和他说句话，求我原谅他，也可以低个头的工夫就露出一抹邪性的笑容，抽出一把刀杀了我然后再自杀。”

她的脑海中闪现出各种各样的画面，或血腥暴力，或温情可怜，或委曲求全，或剑拔弩张。她仿佛看见了一身血淋淋的自己，仿佛闻到了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她伸手去摸幻觉里自己苍白的脸，那一刻，她触碰到了解脱。

“雪晴。”梁禹辰把她从幻境中拉了回来，“你胡说八道什么？他再敢动你，我撕了他！”

顾雪晴用指尖挡住了他的嘴：“别瞎说。”

她不希望身边的人因为自己做出越界的举动，也不希望自己因为这段经历而做出令关心自己的人伤心的事。

她在后怕，因为刚才产生的念头感到后怕。

三个月来，她从未想过要放弃生命，就算绝望，也始终带着希望，等着机会。就可在刚才，她想到了死。

这不是好的征兆。

梁禹辰也有所觉察，移开她的手，关切地问着：“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顾雪晴躲开他的目光，犹犹豫豫，最后还是以实情相告：“我看到自己快死了……”

她话还没说完，梁禹辰就紧张地抱住了她：“答应我，别做傻事，哪怕为了我，也要好好活下去。”

梁禹辰的话依旧会产生歧义，让顾雪晴误以为他情急之下模糊了界线。

“哥……”她用一个字提醒他也提醒自己，他们的关系改变了。

梁禹辰没有松开怀抱，解释道：“我没忘，我说的都是认真的。”

起初，他想向所有人隐瞒病情，尤其是顾雪晴，他不愿意她再为自己牵扯和消耗本就不富裕的精力；现在，他只想告诉顾雪晴，这样一来，两个人的命勾连在一起，两个都开始对未来不抱希望的人或许会有走下去的新动力。

顾雪晴认真琢磨着他的话，他微凉的颈窝给了她提醒。她的状态真的很糟糕，连记性都变差了，竟然忘了之前接到的那通电话。

是啊，就算是为了他，自己也要好好活。

她试探性地问道：“你的病，有结果了？”

梁禹辰“嗯”了一声，没有再提别的。他还在纠结，是要百分之百告诉她，还是有所保留。

“有叫做‘嗯’的病吗？”

“啊？”梁禹辰一愣，只道她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没有。”

见他支支吾吾，迟迟不肯透露，顾雪晴也就开门见山了：“哥，如果不是因为我刚才的举动，你是不是打算瞒着所有人？”

梁禹辰没回避她的问题，坦言道：“不一定是所有人，但肯定不会告诉你。”

他们彼此松开了拥抱，面对面直视对方，各自的眼睛里都写着一个“诚”字。

顾雪晴笑了，调出手机通话的记录，在她面前晃来晃去：“你爱说不说，反正已经有人告诉我了。”

上面的号码有点像广告，还有点像诈骗电话，但是区号加八位数的组合又似乎是某些官方的电话。

梁禹辰确定这个号码自己没见过：“什么人消息这么灵通？”

只听顾雪晴郑重说出了三个字：“骨髓库。”

要不是这通电话，她差不多忘记了给自己的成人礼。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是稀有血型，所以成年之后在身体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她偶尔回去献个血，还顺便连造血干细胞一起登记捐献了。不过之后的这些年，从来没有病人需要她的帮助，刚开始她还感叹自己的血型过于罕见，都没人和自己匹配，后来直接忘到了脑后。

“本来打算等胳膊上的伤好了就去和你做个配型的，现在不用了，我们，match。”

她凭着直觉鬼使神差问了一句病人的名字是不是梁禹辰，电话那端的人显然被她的“预知能力”惊着了，是与不是犹豫了许久。近在咫尺的距离，居然绕了那么大的弯子去配型，怕也是少见。

面对这样的结果，梁禹辰很难形容自己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医院的效率还真是快，连个吊住你的机会都不给……”

“谁让你连家里人都不通知的？”

“通知了也没用，他们的血型就和我不同，何必多此一举。”

“难怪……”顾雪晴严肃起来，“老师告诉我，若是认认真真接受治疗，你能撑多长时间？”

梁禹辰一脸的漫不经心：“别说得像我快死了似的，大惊小怪的。你慢慢调养，我等你个十年二十年绝对没问题。”

顾雪晴反而更认真了：“说实话！”

梁禹辰收起笑意，认认真真地回答道：“我的期限掌握在你手里，若是你花半年时间能养好身体，我就等你半年；若是你需要一年时间才能彻底好起来，我便等你一年；若是你五年十年之后才能达到那些条条框框的要求，就算拼尽最后的力气，我也要等到和你我血液相融的那一天。”

“禹辰，等我。”

“嗯。”

他们心照不宣，在这个世上除了顾雪晴，梁禹辰没有第二个选择。

她是他的唯一，他是她的动力，过去是，现在依旧是。

这该死的命运，换着形式也要将他们两个锁在一起。

奈何，时间依旧是他们最大的敌人，总是不愿意成全他们。顾雪晴需要漫长的时间让自己康复、恢复，可梁禹辰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她必须要等，他不得不等。

又是等，逃不掉的“等”。

前世今生，这就是他们永恒不变的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