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无忆 第九十章 逐渐被击垮的坚强

三间书房，三张办公桌，三台电脑，三个人全神贯注，各自忙碌。

顾雪晴看着一整箱的材料起初都觉得头疼，以为会无处下手，然而倒出来之后发现，所有的内容都是按照顺序和流程排放好的，并不是随随便便堆在一起，这样一来，她要做的事情就轻松了许多。一笔一笔核对，时不时抬头和屏幕上的信息确认，她的效率很高，资料消化的速度极快。

如果不是钟皓栩和司凯每隔一个小时轮流过来强制她休息，两三天的东西，她差不多一天就能搞定。

只不过，刚开始钟皓栩还能让她放松十五分钟，后来随着他无暇抽身，司凯也忙得焦头烂额，他们也就只能喊她停下，管不了她停多久。加上顾雪晴并不是个会自觉偷懒的人，所以到最后她的停顿就成了喝一口水的间隙。

沈漫冰醒来之后上下转了一圈，一个人影都没看见，索性找了点吃的回房间看论文去了。

偌大的房子，四处有限的空间，时间成了他们眼中无关紧要的存在，没人觉得饿，也没人觉得渴，更没有人觉得疲倦和困顿，似乎是在有意无意互相较劲，看谁是第一个完成任务的又或者谁是第一次先“熬”不动的。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不知不觉，到了晚上八点钟，别墅还是静悄悄的。

沈漫冰翻页之余瞄了眼时间，当即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出去找她的病人。

几乎是同一时间，钟皓栩和司凯也到了客厅。

三个人就跟商量好似的，一齐收工。

”皓栩，雪晴呢？该上药了。”

“雪晴？”钟皓栩松了松筋骨，“她还没动静？”

“这话不是应该我问你吗？”

钟皓栩一脸茫然地看向司凯，司凯一脸无辜地看向沈漫冰，沈漫冰来回瞪着这两个人，搞不懂他们表情里的古怪。

“你们，做了什么亏心事？”

司凯轻咳两声：“嗯，这个，那个……我们吧，其实啊，也没做什么。”

他不过就是忘记了要去打断顾雪晴的连续工作模式，巧合的是，钟皓栩也忘了。

钟皓栩接过沈漫冰手上端的药，一句话没说就转身上楼去找顾雪晴。他的气压很低，那些没有在英俊面容上显现出来的负面情绪全部展示在了他的背影里。

“他，感觉不大对劲。”沈漫冰能看出来，却不明白他变化的原因。

“他啊……”司凯耸耸肩，很无奈，“生我的气，生雪晴的气，大概也在生自己的气。”

“能不能说点我能听懂的？”

“不重要，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别人的感情世界作为旁观者是插不进去的，哪怕是很好的朋友，也不该和不能过多干涉。虽说当局者迷，可当局者的感受感知感想是外人无法了解的。他目前能做就是照顾好身沈漫冰这位不用客气却也不能怠慢的客人。

钟皓栩敲了两次门都没人应，他推门进去的时候，书房的那张大书桌旁已经没有人了，连文件都收拾回了放在地上的箱子里，桌面只剩下顾雪晴那台有点沉的笔记本，闭合休眠。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一盏台灯昏黄的光线填满整个屋子。

顾雪晴缩在书房飘窗的角落里，环抱膝盖，枕着手臂，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沉睡。

钟皓栩把药放下，从柜子里拿了条披肩准备搭在她的身上，谁知刚一靠近，就又听见了那熟悉的无助。

顾雪晴在哀求，可是不管她说什么，梦里的人似乎都不肯放过她。她苦苦抗拒，却只能继续被人摆布。

一瞬间的冲击，带来巨大且深刻的恐惧，她从梦里惊醒，整个人失去控制往前栽出去。

还好钟皓栩的反应也够快，及时挡在她面前扶稳了她。

“坐在这里容易着凉，回房间睡吧。”

顾雪晴惊魂未定，人有些迟钝，下意识摇着头，还在寻找丢掉的自我。

钟皓栩把披肩搭在她的膝盖上，收手的时候不经心地碰到了她的脚踝。

很轻微的触碰，很短暂的接触，可还是吓得顾雪晴慌张往后躲闪。小小的举动令她想起了某个惨痛的夜晚，意识未归，所有的动作皆是本能。

“小心！”

钟皓栩想拉住她，可惜还是晚了，顾雪晴整个后背隔着帘子直直撞在了玻璃上，帘子上的绣线和背后的伤口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摩擦。

一撞一蹭，一阵阵剧痛再次向她侵袭而去。

她从梦里回神，又因疼痛失神。

钟皓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除了心痛还是心痛。他一动不动，一言不发，静静等着她缓缓恢复。

就这样，两个人的画面仿佛静止了五分钟之后，顾雪晴的眼睛里终于露出了些许神采。

“皓栩？你来多久了？我怎么睡着了……”顾雪晴脑子里又是一片空白，抬头与钟皓栩迷惑忧虑的目光浅浅交汇，她就知道自己一定又在他面前做了那些梦，“是不是又吓到你了？都怪我。”

钟皓栩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关切问着：“伤口疼不疼？”

“嗯？”顾雪晴这才发现自己隔着一层东西贴在了窗户上，她往前倾了倾，万幸缝合的地方没有被线勾住，“没事。”

钟皓栩松了口气，走过去把药拿了过来：“我帮你上药。”

顾雪晴低头扫过露在视线里的皮肤，笑着说：“我不跟你避嫌，你就真的一点都不顾忌了？”

百无禁忌和随随便便仅仅一线之隔，她的不拘小节偶尔也需要点破边界。

钟皓栩一怔，手里的东西就被她抢过去放到了手边。

“我自己来就行，这点小事不用麻烦你。”

钟皓栩想了想，没有强求：“也是，需要帮忙的话找Icy就可以了。”

顾雪晴点点头，拨开窗帘的一条缝隙，欲言又止。

天已经黑了，夜幕之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一眼望去，都是黑漆漆的，无边无际，看得人压抑且绝望。

“忙了一天，累坏了吧？都怪我，光顾着谈事情，忘了来看看你。”

“别总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我这么大的人还不会照顾自己么？”

“怕你不想。”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是能够有许多工作有时候对我而言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它填满了我的时间，让我能够专注其中，无暇去想别的事情，也不会让不想面对的过去钻了空子。”

“雪晴……”

“就像刚才，事情都做完了，我不过是想坐在这里放空一下，结果……”

顾雪晴说这些的时候她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可是那种无能为力的笑容，任谁看了都会感到同样的无力。

“你一直没追问我究竟发生过什么，可我想你也猜到了七七八八，只是担心不想揭我的伤疤所以只字未提。如果你想了解，我可以告诉你。”

几个月来，她努力在忘记，努力想走出阴影，可结果却是越努力越无力。她在佯装坚强下被反复击垮，又在倒下后反复坚强。她累了，换成任何人，都会累。或许就是这样，她才想找个人倾吐内心的隐痛。

钟皓栩握着她冰冷的手，安慰道：“我想知道，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找到帮你解决问题的方向。但是，我不希望你勉强自己去回忆，一切取决于你，愿意的话我守着你和你一起面对，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

顾雪晴深吸一口气，在夜幕下回望黑暗。

“记得那晚的天空也和今天一样，无月、无星，黑得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