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无忆 第四十七章 被现实涂色的旗袍

命运这东西，有时候神奇得令人不得不相信它的存在，有些相似或是相同事物的出现可以解释为巧合，偶然发生，碰巧而已；可有些若是单纯以巧合来解释，真的很难说服自己。

此时此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顾雪晴更加相信冥冥之中存在一双名为“命运”的手正提动牵线，操纵着每个人的人生。

镜中像的反映，她好像看到司凯那副素描画有了色彩。

一件粉红色的旗袍，没有粉色那般娇俏，也没有红色那么艳丽，如血的枫叶错落地铺在衣裳上，在灯光的照射下更加鲜艳，仿佛有了精魂一般撩拨着人内心的躁动。领口处别着那枚绣球胸针，齐肩的头发简单盘起，神伤的表情，忧郁的眼神，画中人顿时有了生命。

她甚少穿如此吸睛的颜色，衣柜里也只有一件旗袍。

差不多是大一上学期，她偶然路过一家店，只瞥了一眼就相中了这件被挂在角落里的旗袍，唯一的尺码刚好贴合她的尺寸，和量身定制几乎无二，于是就买了下来。只是喜欢归喜欢，但碍于颜色，她几乎没有穿出去过，一直挂在柜子里，时不时拿出来打理。

她还记得那天，是她第一次和梁禹辰单独相约，两个人分别后她就遇到了它。

那时不记得，后来没在意，直到今天……

似乎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为什么你从来只恨他一个？”

顾雪晴对着镜子喃喃自语，司凯的不解，她想过无数次，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不懂，明明身与心的伤害并无不同，为何她介意的永远只是利用感情的一方，却对另一个人心存不忍？

“还不是因为你对他，总有期待……”

糊涂，又清醒。

顾雪晴抚摸着明亮的蓝色绣球，第一次主动回到了百年前——

一纸婚约摆在面前，无论沈清漪如何不情不愿，她都必须嫁给那个自己不喜欢甚至有反感的男人。

那个年代，女儿家哪有选择婚姻的权利，何况她不过是盛家的表亲，一个被收养的孤女罢了。谁会为了一个孤女去开罪一方军阀？更不要说在外人看来，能嫁进欧阳家是一件无比显赫与荣耀的事，像她这般推三阻四，摆明就是不识抬举。向来疼她的干爹干娘在这件事上也只有摇头的份，只说这是从她出生就注定的事。

沈清漪不想嫁，她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自己的男朋友路霆绅身上。

如果说还有一股势力不畏惧欧阳阀的力量，那就只有向来与其相持不下的路阀了。双方争斗多年，战火从来不曾真的熄灭。短暂的休养生息，为的是下一次将对方置于死地。

路霆绅一直都在想办法，一直到婚礼前一天。

“霆绅，怎么样？我们是不是可以一起离开这里了？”

“清漪，你先不要着急，你听我慢慢跟你说。”

“嗯，你说。”

“明天，你先嫁给欧阳琛。”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听我把话说完。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路家还没有做好和欧阳家开战的准备，所以我不能贸然带你走，那样会让整个路家陷入危机。但是我已经和欧阳琛谈妥了，他照娶，你照嫁，在欧阳雄面前演完这场戏。可是他不会碰你，你们只做名义上的夫妻，等到我们各自掌握了实权，他就会与你和离，到那时，我们就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

“你去找过他？你怎么可以冒这么大的险！”

“为了你，我心甘情愿。”

沈清漪非常感动，她很清楚，虽然路霆绅和欧阳琛是同学，可他们二人从见面的第一天开始就视对方为眼中钉，一来是因为立场不同无法共存，二来也是因为各自的骄傲，看对方的傲气不顺眼，换句话说就是无理由的敌视。无论是路霆绅到了欧阳家的地盘，还是欧阳琛到了路家的地盘，他们的待遇都是一样，不是被抓就是被杀，所以，对方的势力范围无疑是他们各自的禁区。

然而，路霆绅竟然能够为了自己甘冒生命危险去和自己的死对头谈条件，这么深厚的情感，她怎么可能不动容？

“欧阳琛答应了？”

“是啊，难道你忘了，这婚约他一样不满意。”

“你看我这脑子，他喜欢的是文婷。”

且不说欧阳琛和沈清漪一样心有所属，就算没有，让他娶一个自己死对头的女朋友那也是万万不行的事情，所以从一开始，婚约中的两个人都是拒绝的，奈何欧阳雄压在上面，他们谁都没办法说个不字。

“他也说会找个机会跟欧阳雄提纳妾的事，到时候将文婷娶回去过他们的日子，等时候到了放你走，有情人终成眷属，两全其美不是更好？”

“难得你们目标一致。”

“有且只有这一次。”

“可万一……”

“别胡思乱想，不会有万一的。”

“我还是怕……”

“不管发生什么，我爱的都是你这个人，只要你还是你，其他的我不会介意。”

只要你还是你，其他的我不会介意。

顾雪晴回到了当下，同样的一句话，出自同一人的口，难怪总觉得有些耳熟，原来早在一百年之前，她就已经听他承诺过了。

可惜当初的承诺成了笑话，现在，未必会有奇迹。

沈清漪听了路霆绅的话嫁给了欧阳琛，可是新婚当晚，一杯加了料的红酒让沈清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拖着破败的残躯和日益枯竭的灵魂艰难度日。

约定变为了空谈，所有的发展都脱离了路霆绅的预想。

他们回不去了。

她让他放弃，他却说让她等自己变强，他会替她讨个公道。

她又信了，她又在等。

她等到了他大权在握，等来的却是残忍的真相。

哪有什么约定，哪有什么情感，哪有什么争斗，有的是亲兄弟早就狼狈为奸要戏耍和折磨她这个真正的死敌，要让她家破人亡，要让她永远沉浸在煎熬和痛苦之中。

“霆绅啊，你的女人挺有味道的，什么时候带回去自己玩玩？”

“我的女人？算了吧，我可从来没喜欢过她，你要是感兴趣就留着慢慢享用，我不稀罕。”

“别啊，她可还眼巴巴地等着你带她走呢，那痴痴的眼神，真是我见犹怜。”

“像她那么蠢的女人，我随便说什么都信，活该被骗。你要真是玩腻了又不方便处理，我不介意替你收拾残局。”

“你想怎么收拾？”

“带回去犒劳兄弟们，让他们挨个尝尝欧阳雄女儿的滋味。她要是命大死不了，就随便找个yao子由她自生自灭。”

欧阳琛听完都不免倒吸一口凉气，更别说在外面偷听的沈清漪。

冷冰冰的言语，听得她心灰意冷。

这就是她深爱的男人。

顾雪晴的视线渐渐模糊，她的心在痛，她却分不清是哪一种痛。

是为了自己心痛，还是旁观了故事作为观众的心痛。

为什么那么恨？

这难道还不够解释吗？

为什么不去恨？

因为那个人说了这样一句话——

“她好歹是我明媒正娶的太太，是生是死，我说了算。”

他本可以，他终没有。

他到底没有他狠，不仅留住了她的性命和尊严，还在那一天，输了自己的心。

那么多的为什么，便是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