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巢 第八十二章 落水

“姑娘，太太让你去湖心亭见她！”暮雪凑到吴思琪，不，是张一娘身侧轻声道，眼中带着浓浓的轻慢之色，道：“太太说她有话想单独对你说，让你不要惊动任何人，悄悄的过去。”

“我没空！”张一娘断然拒绝，洪易萍找她从来就没有好事，以前尚且如此，现在想必更是了。只是以前总有母女的名分在，她再怎么不愿意，洪易萍召唤了，她也只能去，去听她抱怨，听她咒骂，听她将她所有的不幸和不快乐都归结到自己身上。而如今，母女的名分已断，她自然不想过去看她那张仿佛全世界都亏欠她的脸，说那些自己就算是以死相报都不够的话。她留在这里是时间不会太多，她想清清静静的过完这段日子。

“姑娘，你可不能这样无情无义啊！”暮雪急了，道：“不管怎么说，太太也曾是你的母亲，若不是太太，你这些年怎么可能过得这么好，你这样，会被人非议，说你忘恩负义的！”

“忘恩负义？”张一娘嘲讽的笑笑，起身，道：“好了，我去也就是了！”

“你答应去了？”暮雪有些不敢相信，她在一娘身边也有几年了，再怎么不尽心也知道一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说服的人，但很快，她就坦然了，觉得这是洪易萍积威甚深，张一娘不敢反抗。她带了几分高兴的道：“我给你带路！”

一娘微微摇头，为暮雪的势利眼叹息一声——昨日自己的身份才大白，这丫头对自己的态度成了这般，尊称没了不说，还一口一个“我”。当然，这有这丫头素来仗着洪易萍的势，从未打心眼里尊重自己的缘故，但也说明了就算老夫人和洪州铭的态度明确，这些下人也不自觉的轻慢起了自己。幸好自己早做了决定，要不然的话，说不得就会因为这些人的捧高踩低，让耿老夫人以为自己是受了他们的影响才痛下决心，将整个内宅清理一番出气事小，迁怒管家的方氏就是她的罪过了。

到了湖心亭，却不见洪易萍的人影，吴恩熙一身素雅的站在那里，盈盈的笑着看着她，笑着道：“一娘一定觉得奇怪吧！不瞒你说，想见你的是我而不是我娘，她如今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你了！”

“没什么好奇怪的，这样的事情你不是第一次做，而我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不是吗？”一娘看着带了些炫耀，带了些恶意的吴恩熙，微微摇头，道：“吴姑娘想见我直接说就是了，总假借别人的名义，玩这些花样，吴姑娘不觉得累吗？”

“我若直接说了，你会来吗？”吴恩熙反问一声。要是以前，吴恩熙说不得就会因为一娘的话语和态度而气恼，但是现在她却不会——以前自己是商户女她是高高在上的将军府表姑娘，而现在，自己是母亲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亲生女儿而她不过是自己的替代品。身份不一样了，态度自然也就不一样了，看一娘的眼神也带了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和你一般见识”的意味。

“说实话，不会！”一娘淡淡的看着吴恩熙，这一次她难得看明白了吴恩熙的优越感从何而来，她没心思点醒吴恩熙，让她明白洪易萍并没有给她当靠山的能力，她只是实话实说道：“我从前没有和你交流的心思，现在也一样，我们不是一类人，没有必要有太多的交往。”

“我们当然不是一类人！我是归巢的凤凰，而你不过是占了鹊巢的麻雀而已！”吴恩熙微微挑起下巴，道：“我知道你也是个聪明人，只是不知道你这个聪明人有没有想过，将来的路应该怎么走？”

“你想要指点我吗？”一娘有些好笑的看着吴恩熙，她是觉得自己是前途无路的人吗？她可不这么认为，别说她眼前有一条平坦的大道，就算全是荆棘，她也能走出一条路来。

“指点？我为什么要指点你？”吴恩熙看着一娘，带了些怜悯，也带了些盛气凌人，道：“若是你这些年有好好的孝顺过我娘，别说是指点你，就算把你当成亲姐妹也是可以的，但事实上你只享受着我娘收养你给你带来的各种好处，却没有尽到一天当女儿的责任，这样的你，凭什么让我指点你。”

“这些是太太和你抱怨的吧！”一娘看着吴恩熙，说来也挺有意思的，这对母女，洪易萍只有初见的时候对自己殷切之极，再见之后就一副恨不能将自己千刀万剐的样子，而吴恩熙也没好到哪里去。这其中固然有孟骏翔这个人的原因，更多的还是天生就注定要当冤家对头吧！

“是！”吴恩熙恨恨的看着一娘，道：“你知不知道听娘说这些的时候我心里是什么感受，我恨不得一把掐死你，你怎么能对一个与你有大恩的人那般冷漠？”

“听说吴姑娘对自己的养娘也挺冷漠的。”一娘冷静的看着一副心痛模样的吴恩熙，马氏死得实在是蹊跷，虽然耿老夫人说不是吴恩熙下的手，但她说的是吴恩熙什么都还没做马氏就死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马氏若是没死，说不得吴恩熙就会下手了。这样的她有什么资格来教训自己？

“这能一样吗？她给了我什么，我娘又给了你什么？她除了最初的时候给了我帮助之外，对我来说就只是个拖累，而我娘呢？给了你锦衣玉食的生活，还给了你足以高嫁的身份！”吴恩熙现在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马氏的名字，她心里总有一种猜测——她的养娘马氏就是当年将吴雅琪带走的奶娘马氏。但是，如果她们是同一个人，那么她为什么宁愿带着自己远走江南一切从零开始，也不带自己回京城，回到洪易萍身边安享荣华富贵呢？她想到当初睁开眼看到的马氏准备自杀的事情，想到了那些年马氏犯癔症，就那么一动不动坐在床边盯着自己看，看得她心里发毛的事情，想到了马氏这些年似乎处处透着可疑，又似乎不过是个神经病的行为……她现在最懊恼的就是没有阻止马氏，让她死了，她若是还活着，这些事情也就能问清楚了。

吴恩熙心里烦躁不安，也就没有了慢慢的逗弄一娘的心思，她故意靠近一娘，放低声音，道：“你说，兴安侯若知道你不过是个假的，他会怎么样呢？娶你为继室估计是不大可能的了，或许会退了这门亲事，或许会看在外祖母对你不错的份上纳你为妾……你说会是哪一个呢？”

“你忘了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婚约保留，但娶的却不是我，而你这位吴家真正的姑娘！”一娘看着满脸恶意的吴恩熙，道：“吴姑娘之前做了那么多，不就是想当侯夫人吗？我祝吴姑娘能如愿以偿！”

“你~”吴恩熙没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一娘还能说话气死人不偿命，她就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吗？她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没有将她不屑与孟骏翔的话说出口，微微后退了一步，看着身侧的波光粼粼，道：“你说我若是不小心掉水里了，别人会怎么猜测？会说是你嫉恨如狂，将我推下去的吗？”

“你约我来这里最终的打算就是为了这个吧！”一娘摇摇头，道：“你觉得说什么别人都会信吗？”

“我不知道，所以我挺想试试！”吴恩熙看着水池皱了皱眉，将军府这个池塘据说是引了活水进来的，但真不算清澈。

“但是我不喜欢被人冤枉！”一娘摇摇头。

“所以，你是想拉我一把，还是和我一起跳水里呢？”就在一娘说话的时候，吴恩熙走到水边，笑着问道，她既然决定来一场落水的戏码，就不会让人阻止，张一娘若来拉她，正好拉她一起下水。

“两个都不是！”一娘摇摇头，从她身后毫不客气的一推，猝不及防的吴恩熙就那么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