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巢 第一百八十一章 同病

“真没想到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谢昱一脸感慨的道：“原以为像张家这样人口简单，亲戚也不多的人家，生活也会简单很多，哪知道……看来，什么人家都一样，都免不了各种烦恼”

“若一直平平淡淡，没有变化或者说变化微乎其微，自然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事情发生，但自我回来之后，家中就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又怎么可能一直平平静静呢？”一娘倒是颇想得开，她捧着一杯热茶，淡淡的道：“在一众亲戚朋友，左邻右舍之中，张家原本不过是靠着姑爷家照顾贴补才能过得勉勉强强的人家，家中老的老小的小，原该成为家中顶梁柱的一家之主又行动不便……那个时候，任谁看了都得摇摇头，悲悯的叹息一声。可是现在呢？这一年多来，除了祖母之外，张家每一个人的变化都是巨大的，都在以一种让人惊异的速度变化着，这种变化让人羡慕嫉妒，也让人恨不能取而代之。”

“说来说去，还是人心贪婪闹的。”一娘说的这些，谢昱也明白，他也知道他带了几分任性的关照，给张家带去的变化甚至超过了一娘。

若是照一娘之前的那种、从潜移默化慢慢影响张家的每一个人，从改变他们的思想见识和眼界，让他们从内而外的发生蜕变每一个人，进而改变整个张家的方法和速度，张家未必会让人侧目，未必会让人嫉妒眼红的恨不得操起刀来分割一块。

是他不忍心看一娘从原本养尊处优，万事不操心变成事事都要亲自操持，不忍看锦衣玉食养大的她过粗茶淡饭的生活，玩着花样介入……若不是他，肯定会少很多的事情。想到这些，他轻叹一声，道：“也是我任性，打乱了你的步伐，给你添麻烦了。”

“你也是想着让我省心省力些，我不怪你。”一娘笑笑，道：“而且现在这样未必是坏事，杨家也好，罗家也罢，都是省心的，除非张家永远起不来，要不然总会被他们惦记上算计上的。脓疮早一点挑破，早一日治疗愈合，不是吗？”

“家里人还好吧！”谢昱知道一娘不忍责怪自己，心里却越发有些内疚。

“都还好！”一娘笑笑，道：“或许是这些年日子过得艰难，他们比我想的要更加的坚韧，他们如今更加的珍惜一切，每个人都以一种让我吃惊的速度进步着……”

微微的顿了一顿，一娘没说这其中并不包括刘小婉，她和张家其他人，甚至和李勤卫一家都不大一样，她更乐意过如今这种小富即安的日子，家里渐渐变好，她是欢喜的，但是变得太多，却又让她心生畏惧。

朝着谢昱笑笑，道：“其实这样也好，等家里真正好起来之后，我也能放心的离开。”

“你要离开？”谢昱大吃一惊的看着一娘，道：“你要去哪里？回京城还是燕州？”

“我也不知道！”一娘眼中闪过一丝迷茫，苦笑一声，道：“我还没想好，但是我不会回京城，会去做什么？那里虽然有心疼我的老夫人，有把我当成姐妹亲人的人，但无可否认的是，我终究还是一个外人，燕州也是一样。”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留在邕州呢？”谢昱心里着急，他真的希望一娘能留在邕州，有她在，他觉得心里踏实。

“因为我在这里也找不到那种归宿感。”一娘淡淡的一笑，带着轻愁，道：“也怪我，回来的时候心中带着防备，加上我和家里人有太多的不一样，和这个家也有太多的格格不入……这一年来，我在努力的融入这个家，而家里的每一个人也都在努力的接受我……我相信，他们或许能为我付出一切，但这十一年的造成的隔阂和不同，却不是努力了就能消弭的。”

“姐，我能理解！”谢昱轻叹一口气，道：“姐，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俩其实还真的是同病相怜，我们在京城有个家，有重视自己的家人长辈，在邕州也有一个家，也有重视自己的家人长辈，但无论是哪一个家，却都不能让自己觉得那就是完全属于自己的家……姐，我觉得我们都是一样可怜的人。”

一娘默默的叹息一声，是啊，他们都是一样的可怜人。

不过，一娘从来就不是自怨自艾的人，她很快就振作起来，笑着看着谢昱，道：“你这次离开邕州城办事的时间有点儿长？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了？可是见了血？”

“你怎么知道？”谢昱也不想落入那种沉闷低落的气氛之中，他也很快振作起来，看着一娘道：“你怎么知道我杀了人了？”

“你的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变了，少了一些稚嫩的气息。”一娘看着谢昱，道：“尤其是你的眼神，多了一些以前没有的血性和坚毅……可是带你到边境上和突厥小股人马短兵相接，让你感受那种与人厮杀的残酷以及亲手手刃敌人的感觉了？”

“姐，你怎么这么厉害？”谢昱瞪大了眼睛，一脸惊叹的看着一娘，但很快的，他的脸色就变了，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道：“你是不是也被他们带着去做这些事情了？”

“我十二岁那年，第一次亲手杀人，杀得是前来扰边的突厥人。”一娘语气淡淡的道：“那一次倒真不是刻意而为，不过是老夫人带着我到燕州城外的一座山山打猎，哪知道会有十多个游民前来抢掠。我们人也不多，也就二十多个人，老夫人就带着我们杀了出去……我当时什么都没多想，跟着冲了出去，结果一箭射死了一个突厥人。等到一切都结束了，才感觉到自己居然亲手杀了人。”

“你没有害怕？”谢昱惊叹的看着一娘，他知道要去做什么好几天心绪不宁，亲手杀了人之后，更是恶心了好几天。

“说实话，真没有。”一娘笑笑，道：“或许是我的经历，也或许是我从小就跟在老夫人身边，小规模的厮杀冲突见得多，血腥的事情也见过不少，所以并没太多感觉。”

一娘的平静淡然影响了谢昱，他耸耸肩，道：“好吧，我现在也觉得杀个人似乎不是什么大事了……姐，我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你这几天多陪陪我吧！”